自顾星烂寄信,一连几天过去成月除了一封简短的信便再也没了消息,时间一晃过了一月。这天顾星烂在书房整理卷宗,总也静不下心,思考片刻命人取了信纸来,提笔却又不知道写什么,在写废几张纸之后当机立断决定前往太清。
往年顾星烂也去过两次太清宫,都是同父亲兄长一起,这是第一次自己来,只带了顾辞一人。顾辞因为脸受了伤,带着一块面具,抱着剑坐在马车外。他自小跟随顾星烂,是专门为顾星烂训练出的影子。
因为是以确定十月芥子楼清谈会的具体事宜的理由来太清,所以必须先得去拜访下掌门和各位长老,而当看到前来引路的人顾星烂有些惊讶,没想到会是白时寒。他们虽然总被拿来比较,彼此却并不熟络。
两人并肩,笑着说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白时寒忽然开口:“你认识宵晖师叔新收的那名弟子吗?”
似是早就预料到这一问,顾星烂丝毫不意外,淡定回答:“白兄说的是我妹妹吧,她叫成月。”
白时寒正色道:“我明白了。”片刻沉默后复又语气轻松地提议一起去膳堂吃些早点,就好像真的是随口一问。
说回成月,她的日子就有些难过了。宵晖几乎是时时监督着成月——背书背书背书……
成月觉得自己要疯了。
而宵晖的一天更是自律的近乎枯燥,六点准时起床,洒扫,沐浴,焚香然后静坐,白天看书写字,给门下弟子上课,晚上整理的笔记,擦洗茶杯,并且每一个杯子都十分仔细地用绒布擦干。
做完这些沐浴睡觉,日日如此。
成月在殿中背书,他就在内室看书,她坐的屁股都疼了,宵晖却脊背挺直动也不动。
而为了让宵晖对她改观,成月还不得不规规矩矩坐着,没有比这更度日如年的了。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这小半个月宵晖与她几乎是寝食同处,当然成月是睡在偏殿。
饶是如此,宵晖这人滴水不漏,任务进度也才可怜的12%。多的那4%还是她挖空心思从别人那里套来的,诸如宵晖惯用陶器,用笔只用白狼毫,兴趣爱好是擦杯子……诸如此类。
好不容易背完了书,成月本以为苦日子到了头,没成想刚行了拜师礼正式登记为宵晖弟子,高兴没两天又因为在他的课上分了个神被罚去藏书楼抄书。一个星期七天有五天是在抄书,书楼弟子都认识她了。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成月有些吃不消了。
这天成月像平常一样去膳堂用早,一边嚼着油条一边听彭芃八卦。忽然看见几个女弟子急匆匆往外走,这要是一个两个也就算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一转眼的功夫膳堂里空了一半。
两人都有些好奇,也跟着出去看看,还没走进就看到几个女修红着脸在低声说话,成月和彭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喊住那几个含羞带笑的姑娘,彭芃直来直去:“几位师姐留步,前面怎么这么多人,是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这一问,几个姑娘脸更红了,一个胆子稍大些地答道:“你们还不知道吗?无忧山庄的顾七公子来了,和白师兄一起正朝这儿来呢。”
成月忍不住问:“那你们都是出来看他俩的,那边几个师弟也是?”
她点点头,“那几个是水鉴师叔的弟子,十分仰慕顾公子。”
另一位圆脸的姑娘煞有其事的压低声音道:“但是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公子榜》听说过吧?每年三月更新,白师兄和顾公子常年霸占第一和第二,有时白师兄第一,有时顾公子第一。”
彭芃点点头:“有所耳闻。”
“但其实这是他们二人有意谦让,听说他们是多年好友,白师兄每次见了顾公子都会……额怎么说呢,就是既嫌弃又照顾……你们,懂吧?”
成月一脸黑人问号,表示不想懂,而彭芃是真没懂。
几个姑娘却来了劲,最先答话的那个一脸兴奋:“而且顾公子看向白师兄的眼神总是很温柔。”成月寻思,顾星烂看谁不是满眼柔情?
另一个一直沉默的姑娘插话:“还有人见到顾公子替白师兄整理衣服呢!”
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向彭芃和成月灌输一些什么“顾白二三事”,成功拉了彭芃入教,成月几次打断都被忽视,只好在旁边干笑。
谁能想到两个全书总共见过六次面的人,会在书里被NPC凑成一对儿。
“在说我吗?”一个不合群的声音突然插入,一身白衣的顾星烂,在他身后是同样一身白衣的白时寒和蒙面的顾辞。
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羞红了脸,招呼都没打就轻盈地跑开了。彭芃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看着同样穿白的两人,成月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拿手肘碰了碰彭芃,看着顾星烂讪笑起来:“正听她们说你来太清了,这不,刚好就见着了。”
“你倒好意思说,来太清月余也不曾联系兄长,只好我来看你了。”他眉眼弯弯,嘴角勾起一泓春水。
彭芃在一旁听着脸色渐渐不太好,她悄悄拉了成月在她耳边问道:“顾星烂是你兄长?”
“是啊……”,成月惊讶地看着她。
那几个妹子不认识她不知道也就算了,彭芃跟她天天呆在一起居然也不知道,刚刚嗑CP嗑得这么带劲原来是不知道正主的妹妹就在旁边。
彭芃拉住成月的手,正色道:“为了我们太清的颜面,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你哥我们刚刚的话。”
成月笑笑:“放心吧,不会说的。”
见她们二人这边说完悄悄话,顾星烂走过去笑着问成月:“吃过没有?”
倒真像个兄长的模样,成月看了看一旁不耐烦的白时寒,对顾星烂点点头:“吃过了,不过我还有些书没抄完,就先走了。”
说完跟彭芃就要走,顾星烂伸手拦住她:“我们兄妹这么久没见,刚见面又要走?”
话是这么说,可成月不想和白时寒一起吃饭,更何况一看到顾星烂她就想到那天晚上她厚着脸皮占他便宜,那晚过后她才想起来现场还有一个顾辞,只不过在暗处没现身。
她很想当面跟顾辞解释,她是用手指借位,没亲到的,只轻轻地咬了他的嘴角。可是总觉得这样反而做贼心虚,更何况确实上嘴了。
成月犹犹豫豫不知怎么回绝,彭芃以为她是碍于自己不好意思,大方的表示自己会去替她跟宵晖请假。成月看着彭芃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整个人都石化了,再找借口只怕显得太刻意,没办法只好留下。
本来顾星烂和白时寒的组合已经十分惹眼了,成月和他俩一桌享受着众人的目光,作为一个宅女,真的是浑身都不自在。
尽管心里明白不是在看她。
为了缓解这种不自在她只好一个劲的找站在一旁的面具大哥聊天,虽然面具大哥跟个杆子似的根本不搭话。结果就变成了她一个人自说自话,好在这种相处模式她熟悉——这可不就是她和宵晖的日常嘛。
然而顾星烂却看不下去,找了个理由把顾辞打发走,顾辞说了个“是”,成月这才第一次听到面具大哥的声音。成月问顾星烂:“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怎么我说话他就不理?”
顾星烂反将她一军:“说好来陪我,妹妹却只顾着和他说话,现在反怪起我来了。”
成月撇撇嘴:“你来太清总不能是专门来看我的吧?”她的意思其实是告诉顾星烂,她知道他是来找沈如欢的。
哪曾想顾星烂却顺坡下驴,温柔一笑道:“除了月牙儿还能来看谁?”成月自然不信,顾星烂是什么样的人她还能不清楚嘛,看着自来熟,实际上亲疏远近分得比谁都清,他们才认识几天啊。
江寻月不是女主,可没有女主光环。
但是表面上他们是兄妹,在外人面前肯定还是要做做样子的,成月当着白时寒的面亲亲热热的搂了他的胳膊,“那哥哥在太清多待几天好不好?”
这一下还成功恶心了旁边安静吃饭的白时寒。
顾星烂往她嘴里塞了个青团:“这又不是家里我说了可不算,为兄这次来是为十月清谈会做准备,等结束,我向山泽掌门说下看能不能多陪你几天。”
成月乖巧都点点头,山泽不答应更好,答应也没什么,正好给顾星烂和女主加加戏份。
一顿饭结束,膳堂里也没有多少人了,彭芃虽说帮她请假,但以宵晖的个性,落下的部分回头肯定还得让她补上,她可不想在别人休息的时候上宵晖的私人授课。
等到他们俩吃好,成月就急匆匆地往回赶。
她进去时宵晖正在讲解经书,宵晖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入座,她的桌子上已经放好了书册,一阵微风拂过书页,正好停留在宵晖讲解的那页。成月环顾四周,只看见彭芃在看她,便理所当然认为是彭芃施法帮她。
果不其然刚下课,成月就被宵晖喊住,结结实实又多听了一个多小时的课,整个课堂只剩他们俩,这敬业精神也是没谁了。
等到成月伸着懒腰合上书,顾星烂刚好也来了,成月看到他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她怕一会儿宵晖提起她没抄完的书。
顾星烂先是向宵晖道明来太清的目的,问了他好,说了几句恭维话,分寸极好,既风趣又不显得刻意,最后为宵晖收徒的事道谢。而宵晖依旧是清清淡淡,只微微颔首便起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提醒成月:“昨日命你抄的书明日课上交上来。”
坐了一个小时坐得成月腰酸背痛,本想好好歇会,临末听到这句瞬间兴致灭了大半,这种被催着交什么东西的感觉实在太像编辑催稿了。
顾星烂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发笑,“月牙儿很怕抄书?”
成月摇摇头:“不是怕,是讨厌!恶心!”
顾星烂笑得更灿烂了,“好,月牙儿不怕,那现在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去,反正也抄不完,管他呢!”大有壮士断腕的气魄。
二人信步走到太清的榴花林,这里的榴花无论何时来永远是热烈炽灼,每一朵花都在开放得最盛大的时刻整朵落下,丝毫不留恋,不愿以破败的姿态示人,它选择一种纯粹激烈的方式活着。花朵落下,马上会生出新的花苞,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得到了重生,生生不息象征着轮回。
一朵花正好落在成月发间,她浑然不觉,顾星烂笑着拉住她,取下那朵花放在她手心,“它在等你。”
“等我?”
“嗯。很多很多年前,就在为你路过它做准备。”
成月仔细端详那朵红色小花,顾星烂低头看着她,神色温柔。成月抬眼对上那双多情的眼,恍然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她心如擂鼓却故作镇定地说:“你这话得亏是对我说,不然让别的姑娘听了肯定多想。”
顾星烂挑眉:“怎么个多想?”
“能怎么想,觉得你对人家有意思呗。我当然知道你单纯就是在说这花,但是你这么一笑就总让人容易想歪,你以后还是得少对人笑。”
“原来如此,”顾星烂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看来还是我说得不够明白。”
成月心下一滞,捏着那朵花的手也有些颤抖,赶紧打断他:“我明白,你就是这个意思嘛!”
顾星烂轻叹:“我还以为月牙儿那晚大着胆子气势汹汹上来亲……难不成要我喊声姐姐?”
他刻意把“姐姐”两个字说得极暧昧,成月脸上发烫,梗着脖子辩解道:“我没亲到,就是吓吓你……而且,兄妹之间亲亲抱抱很正常……”她越说越小声,这话太没有说服力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你都是这么吓人的?”
察觉到顾星烂语气变化,成月有些慌,这件事上她确实理亏,要不是脑子一热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看来顾星烂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反感,才会专门到太清来跟她发泄不满。成月低着头,老老实实跟他道歉:“对不起,我其实也后悔得很,所以才一直不敢联系你。”
顾星烂看着她,不知想些什么,沉默片刻摸了摸她的头,“跟我保证,对其他人不这样。”
“我保证。”成月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顾星烂轻笑弯腰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
成月捂着额头,困惑、不可思议、震惊,几种情绪在她脸上变换。顾星烂却面不改色,反问她:“不是说兄妹之间亲亲抱抱很正常?”成月吞了口吐沫,不知该作何反应,顾星烂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故意道:“还想要?”成月眨眨眼,嘴唇微动,还没说话顾星烂又握着成月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
现实中的成月是独生女,她不知道兄妹之间是不是真的会亲亲抱抱,但从小说和电视剧来看,她想,或许很正常?她抽回手,在心里快速默念了几遍《清心诀》才冷静下来。
她想装作毫不在意,可越是不在意就反而越是在意。而顾星烂情绪转换却是真的不在意,他就那样牵着成月往前走,语气平淡:“这次来太清不仅为清谈会,还为上次你问我关于你师父的事。”
成月喜出望外:“查出来别的东西了?”
顾星烂点头,“是他来太清之前的事。你一定想不到,宵晖初来人界便屠了一座城,男女老少甚至鸡犬一个不留,而本该引起轩然大波的这件事在当时却被人刻意抹去,事后只当是魔族来犯。然而,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那几年一直有死者的亲属在仙门间四处奔走,但是没有哪门哪派愿意理会。”
“为什么?”
“吃力不讨好。这事已经盖棺定论为魔族来犯,就算仙门中有人察觉蹊跷也不会愿意出手的,更何况一座城连个牲畜都没留下,怎么查?连修仙者都没办法,那些凡人更加无能为力,此事慢慢也就被揭过。
许多年以后太清多了个名叫宵晖的神裔,宵晖其人冷心冷情,却是出了名的端正板严,最是嫉恶如仇,他为长老后不论出身广收门徒,在修真界素有美名。谁也不会想到当然那场屠城案与他有关。”
成月悄悄打开了任务界面,看起来像是在神游,顾星烂轻笑:“不信?”
然而蹭蹭往上涨的数值在告诉成月他说的是真的,“信!”,她关了系统不禁好奇,“只是,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自然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顾星烂笑着跟她打眼色,成月才看到有人路过。
两人行到一处僻静地,顾星烂确认周围没人才继续:“你大约也猜到,收留宵晖的正是那时的太清掌门玄瑾。玄瑾掌门虽然替他瞒下罪行,悉心教导,在羽化后让宵晖任长老一职。
但却是最不信任宵晖的人,他生前将当年一事的繁枝细节亲笔誊写数份秘密送往当时的与太清交好的门派,其中也包括无忧山庄。不是为保护宵晖,而是为了在适当的时候将宵晖伏诛不会师出无名。”
成月心情复杂,为那些死在宵晖手下的人,也为宵晖自己,她喃喃自语:“玄瑾表面招安实则是把宵晖绑在了太清啊……”
任务进度条最后停在了30%,成月摸摸下巴,问:“那玄瑾的密信有没有提到当年宵晖为什么要屠城?”
顾星烂摇头,“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话说回来,月牙儿还要在这儿待多久?”
多久?成月看看那剩下的70%的进度条苦笑,“照宵晖现在这个态度,我估计没十几二十年搞不定。”
“你这是要成为‘宵晖第二’么?”
成月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她也没办法,自己在这一个多月还不如顾星烂一番话来得快。她向顾星烂撒娇:“所以还得靠星烂哥哥啊,我这后半辈子到底搁哪过就看你了。”
顾星烂十分受用地捏了捏她的脸,随后忽然神情落寞,自叹道:“你这颗心记着宵晖,记着白时寒,什么时候能记着我?”
这是又开始了,顾星烂有时就跟个撩人的猫似的,你正经的时候他要挠你两下,你不理他的时候他拿脑袋蹭你,你想反撸两把他又炸毛。成月作为一个新手撸猫人,完全摸不清主子的想法,该摸头的时候她给罐头,该给罐头的时候她给玩具,甚至时不时还喜欢作死摸猫尾巴毛。
但和宵晖不一样的是,顾星烂并不反感成月黏着他,她腻歪歪地抱着他的胳膊晃啊晃:“星烂哥哥最好啦,他们哪能跟你比嘛~”
“你呀,”顾星烂无奈的笑起来,眉眼间都是温柔,“山泽掌门同意我在太清小住几日,这几天我会同你一起读书,虽然抄书是帮不了你,但多少可以指导你些课业上的困惑。”
说了半天是来给成月补课的……
两个人又散了一会儿步,成月就被督促着回去抄书去了。顾星烂送她回到惹雪殿,宵晖正好在院中擦着杯子,成月本想请顾星烂进去喝杯茶,这下也不太好意思。顾星烂意义不明地看了一眼宵晖,转头嘱咐成月:“晚上睡觉记得关好门窗。”
……
很想反驳他:该被叮嘱关好门窗的不是她,是宵晖。
送走顾星烂,只剩下宵晖和成月相对无言,宵晖倒是一如往常当成月不存在,成月却没办法再以轻松的心态面对他。
一个多月的相处不说多熟悉,但成月心中的宵晖绝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她很想问他,到底是怎样的故事能让他屠尽满城。
月色西沉,整个太清都该睡了,唯有成月还在奋笔疾书。
写完最后一个字,已经是凌晨三点,初秋夜寒凉,成月裹了一层薄被还是觉得冷。尽管困的眼皮打架,却仍不想睡,熬夜通常是越熬越爽的。
她突发奇想把搜集到的关于宵晖的内容整理成思维导图,却发现根本写不下去,成月记忆中宵晖的习惯也好,喜好也罢全都是来自周围人。
宵晖讨厌她。从不对她表露喜恶,遑论身世。
说到底还是给他的第一印象太差,导致成月怎么努力都不行。可这一分神竟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成月赶紧拿袖子去擦,却还是打坏了几张字。她愁眉苦脸的把仔细把湿哒哒的纸张小心分开,好在只是墨晕开了些,并不影响整体的。
成月撑开窗户把湿掉的字在桌上分别铺开,嘟囔道:“还好今夜风大,吹一晚该干了。”
到底是今天太累,成月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结果还是因睡得太晚差点在宵晖的课上迟到,昨天抄好的书被打湿几张本来吹一晚风肯能能干透,却不知道谁这么好心替她关了窗户,导致还有点潮,好在宵晖也没说什么。
今天有了顾星烂的加入,课上也比往日活泼许多,才下课顾星烂便被师姐师妹们围坐一团,可怜成月上课打瞌睡又被宵晖叫去训话。
其他弟子已经去上术法课,成月却还在小书房里听训。宵晖对她闲话总是没有的,训话的时候长篇大论说不完的规矩和道理,虽说成月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大约半个小时后,宵晖终于是说完了,抿了一口茶翻开成月抄的书,“坐下吧。”
新一轮的训话又开始了,以往成月犯错都跟母鸡下蛋一样,一下下一窝,一犯犯一堆,宵晖也养成了一次谈话一次解决的习惯。
就在成月低着头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洗礼的时候,宵晖却只是不动声色一张一张默默翻看,成月的心也跟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悬的更高,直到翻到最后一张,“字倒是有些进步。”
成月慌起来,没想到居然会夸她,她乖巧地笑道:“是师父教导的好。”
宵晖没理她,自顾自地喝着茶,成月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正好是最后一杯。成月看了看空茶壶又看了看宵晖,计上心头。借着给宵晖泡茶可以偷偷把茶换成酒。
像宵晖这样的一看就滴酒不沾,酒量绝对好不到哪去,所谓酒后吐真言,成月不信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拿了茶壶,试探道:“茶没了,师父要不今天我来给你泡茶吧。”
“你泡?”
“嗯!我最近特意学习了怎么泡茶,您给我品评品评。”成月一脸热忱地看着宵晖。
宵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成月喜出望外,一阵腾云驾雾飞快去了趟酒馆,特意让伙计拿了味道最淡后劲最足的酒灌了满壶,然后迅速溜去宵晖房中往茶壶里撒了一把宵晖常喝的茶叶,又用灵力把酒烧热。简直万无一失,闻着还挺像回事儿。
回了小书房宵晖还在,他面前的杯子已经空了,成月给他倒满,紧张又期待的看着他。只见宵晖浅浅啜饮一口后微微蹙眉,对成月道:“你放糖了?”
“额……茶叶放多了,我怕你嫌苦。”成月买的就是果酒,伙计告诉她入口是微甜的,她还放了茶叶盖味儿,宵晖这也能尝出来,简直神了。
宵晖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剩余的一饮而尽,“这种事不擅长就不要抢着做。”
成月又给他满上,假装难过地说:“我想让你高兴嘛~”
“不必。”
成月小声嘀咕:“你讨厌我自然觉得我做什么都不对……”
宵晖抬头:“什么?”
“没什么,师父再喝一杯。”成月乐呵呵地又给倒上一杯,“师父你觉得好喝吗?”
“糟蹋茶叶。行了,没什么事了,你出去吧。”
三杯酒下肚,宵晖跟个没事人一样,这就要赶成月走,她可不干。成月急中生智,“今天课上有个地方不明白,师父你给我讲讲。”
小伙计说后劲很足,也不知道这个“后劲”得多后才来,而且宵晖用的茶杯太小,满满一杯也没多少,成月有些担心是不是还没到会醉的量。
用别的理由宵晖可能会拒绝,向他询问课业他可就拒绝不了了。宵晖问:“哪里不明白?”
“都不明白,要不您给我再讲一次!”成月用诚恳好学的眼神望着他,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今天的成月很奇怪,这已经连着第四杯了,宵晖看着杯中物手指微动,心中明了,面不改色饮下回答:“好”,说完将茶杯推到成月面前示意她倒茶。
成月偷偷露出一个计划得逞的表情,给他倒满。一杯又一杯,接连半壶,宵晖仍是毫无变化,成月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伙计看她年纪小,给了她糖水却骗她是酒。
她连饮两杯,果然是微苦中带点甜,却没有酒味儿。成月郁闷得不行,本以为今天就能把他的身世剧情全部套出来,没想到会是一个酒馆NPC坏了自己计划。
白花了心思不说,最重要的是她没想到居然会被自己书里的不知名NPC讹,成月越想越气,越气脸越红,甚至觉得头也晕乎乎的。
宵晖饮下一杯“茶”淡定地看着她,不疾不徐的开口:“回去休息吧,你醉了。”
酒馆伙计确实没骗她,后劲很足很上头,本就酒量不好的成月这个时候已经彻底醉糊涂了。她气呼呼地给宵晖和自己的杯子斟满,“你也骗我,糖水怎么会醉人!”
宵晖从她手里截走那杯酒,“这是酒。”成月看着他面色如常,不信邪地抢过他手里的杯子一仰脖喝个干净,怎么品怎么是甜的,越喝越像糖水。
她一脸委屈,嘟嘟囔囔的抱怨:“都没找我钱,居然还敢拿糖水糊弄我……”
“为何要为师喝酒?”
成月只觉眼前人影变换,怎么也看不清长相。
“你谁啊?”她努力睁大了眼睛,恍惚间见到一个与白时寒样貌十分相像的少年,白发青衣又有点像宵晖,“你是白枕溪?”宵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回归平静,他面色凝重:“我是你师父,是宵晖。”
成月挣扎着站起来挨宵晖坐下,仔仔细细打量他的脸,“可你明明就是白枕溪,我都知道了,你还想骗我。”
“……”他沉默一阵,再开口时声音微颤:“你不该记起来。”
成月醉醺醺的根本没听清他这句话,自然也没法去思考这话的内容。她凑近宵晖耳边,大着舌头说:“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成月笑得像个成功捉弄了大人的小孩子,也不顾宵晖是否想听,“我今天把宵晖的茶偷偷换成了酒,他还不知道哈哈哈……我骗他说是放了糖,他居然信了哈哈哈……”,笑了一阵成月的脸比刚才更红了,她就着宵晖的杯子又猛灌了一杯酒,动作太快宵晖都没来得及拦住她。
“越发放肆了。”宵晖抽走她手中的杯子,看了看她醉醺醺的模样,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才缓缓开口:“为师并不讨厌你。”他的手在茶杯上轻轻摩挲,“看到你总让为师想到过去。”
成月双手撑着下巴,“过去?你年轻时么?你那时是怎样的?”
“我年轻时……”宵晖看向窗外,陷入了回忆。
从太清看到的天空总是澄净碧蓝,连飞鸟都不见,成月凝视他的侧脸,他竟然也会有这样悲伤的表情。此刻在成月面前的,以“我”为自称的,不是宵晖,而是白枕溪。
“大概是一个不擅长表达又有些别扭的人,就像现在的你。”成月轻声呢喃,在酒精的作用下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在梦中,她循着一阵清幽的睡莲花香,走进一片莲池,莲池旁泊着一叶小舟,其上躺着一名穿着青衣的少年,侧着头微笑的看着她。
成月问:“你是白枕溪吗?”
他答:“我是。”
成月说:“我想了解你。”
少年站起来把她拉到船上,小船儿悠悠的荡远,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