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山脚,阵阵诡异的白雾掠过,所过之处草木皆被白霜——是宵晖。
鸟兽慌乱逃窜,顾辞带着昏迷的成月隐匿在树洞中。
白雾盘旋,气温骤降如凛冬,树洞内部不时掉落冻僵的蠕虫,几只幼獾维持着惊恐逃窜的姿势在不远处被冻成冰雕。
昏迷中的成月唇色苍白,没有法术傍身在这种环境下根本撑不住。顾辞脱下外衣将成月尽可能的裹得严实些,他们不能再待下去,拖得越久对成月越不利。
树洞外暴风骤起,风雪交加俨然是雪窖冰天,连眼都睁不开。
顾辞看了眼成月,极寒之下她面色转而红润,眉间舒展睡得酣甜。他皱眉将她摇醒,“不想死的话就保持清醒。”
成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问:“这是在哪?”
顾辞并不答话背起她施展起隐踪术,脚步不停地快速向山下疾驰而去,隐踪术并不是隐形一类的术法,因此只能生效于施术者。
顾辞背了一个人倒没受什么影响,只是此时他们正处在宵晖的结界中,贸然出现无异于是暴露行踪,一不留神就会被冻成冰雕。
可继续留在树洞也不是办法,他能不吃不喝撑上半月,成月却不行。此刻,他只能祈祷自己的御风术足够精进宵晖不会发现他们。
然而事与愿违。
几乎是在他离开树洞的一瞬间宵晖就锁定了他的位置,无数冰柱拔地而起挡住他的去路,顾辞念动法诀,几个移形换位险险避过。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吐出来,迎面扑来一只数米高的巨大雪狮,张着血盆大口直朝他面门袭来。
顾辞再次移形换位,踩着雪狮的脊背空中一个腾转跃向后方。雪狮身形巨大动作却异常敏捷,转头一爪落下,如崩山之势,顷刻间就砍倒一大片林木。
轰隆巨响声过,却不见顾辞。雪狮匍匐在地仔细地搜寻自己的猎物,它的鼻息如狂风一般将地面上的残木吹散露出中央的空地。
顾辞半跪在地,对躲在雪堆后方的成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最后一次移形换位躲开了雪狮的致命一爪,却相当倒霉的正落在一颗即将倒下的大树下。
他情急之下将成月抛到了树上,自己却被倒下的树砸中。好在那雪狮一阵鼻息将那颗压在他腿上的树吹挪了几寸,才使他不至于被紧接而来的断木砸死。
雪狮一对眼大如亭台,不停地扫视着顾辞他们藏身的方位。顾辞的血的味道在这里实在是太鲜明了,即使他及时止了血,还是被雪狮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儿。
只可惜它实在是太过巨大,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密林地形反而成了阻碍。它一路摧毁树木朝着顾辞的方向走去,却反而让折断的高大树木成了顾辞的掩护。
顾辞屏息凝神再次使用移形换位到成月身边,话不多说背起她就朝山下奔去。他腿上受了伤,步伐却丝毫不受影响,一面躲避倒下的大树一面疾行。
眼看着几米开外一片绿意盎然就要到结界边缘,忽然头顶罩起一片遮天蔽日的黑暗,是方才一直追赶着他们的雪狮,它重重落下瞬间激起千层雪浪。
顾辞背着成月被雪浪冲击着飞了足足数百米远,那雪狮如战神般,挡在了他们与结界出口之间。顾辞的小腿肚开始不受控的打颤,他将成月往上颠了颠,哑声道:“抓紧!”
“啊?”成月还没来得及听清他说什么,顾辞就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了天空,冷风割肉,成月立刻就清醒了。
几乎是同时,那雪狮便扑了上来,顾辞看也不看,凌空几个移形换位躲开雪狮的攻击,如蛟龙擘水,终于是逃出了结界。
外头万里无云正值烈日炎炎,强烈的温差使那雪狮在奔出结界的一瞬间就被融化。
一番惊心动魄的追逐战终于落了尾声,顾辞和成月皆是狼狈不堪,尤其是顾辞,腿上、腰上以及腹部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刚才连续几个移形换位实在是太消耗灵力。
他们此刻仍在太清地界,顾辞不敢多待,稍微调息一阵便继续往山下去。他一路飞的很快,在密林中他尚且能疾行,在空旷之地更不消说。
洗尘镜中黑衣面具的男人背着一名少女扬长而去,宵晖咬着牙挥手驱散了镜中画面,山脚下的结界也应声而碎。
他拂袖而去,几个瞬移就到了山门前,正准备下山买酒的恒止喊住他:“宵晖师弟这么急干什么去?”
“捉老鼠。”宵晖面色不善,言毕就消失无踪。
恒止摸摸头道:“太清什么时候有老鼠了?”
在偏殿读书的沈如欢两耳不闻窗外事,见宵晖急匆匆的出去连门都没关,便起身去关门。宵晖走得急连洗尘镜都忘了收,沈如欢见那水晶圆盘十分稀奇忍不住进去凑近看了两眼。
“此物名为洗尘镜。”
顾星烂不知何时站在了殿外,他看着沈如欢惊慌的表情微笑道:“别怕,我只是路过。”
沈如欢赧然施礼:“顾公子。”
“叫我星烂便可,”他和善一笑,“传闻只需一瓢清水,便能通过洗尘镜能观世间事,亦能窥生死、看前尘未来。宵晖长老将此物如此置于桌上,未免有些大意。”
沈如欢看了看那洗尘镜,叹道:“竟有这样的宝物还能窥生死,能看前尘未来。”
顾星烂蔼然笑道:“想来对长老来说此物也算不得什么稀奇,毕竟神族不老不死,生死前尘一说确是多余。”
沈如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了沈师妹,月牙儿在吗?”
“不在,”沈如欢想了一想,“昨日就未见到她,刚才见师父匆匆出去,想也是寻她去了。”
顾星烂道了声谢便走了。
殿中只余沈如欢一人,她回头看了看那洗尘镜,表情纠结。她不想知道什么前尘未来或是自己何时死去,只是再想见一见自己的生身父母。
她幼时遭遇旱涝饥荒,饥荒伴随而来的是瘟疫还有各地频出的怨灵妖怪,到处民不聊生。他们一家六口食不果腹,母亲带着最小的妹妹去做了菜人换米吃,仍旧不够。
最后只剩下父亲、她和弟弟。她知道终于要轮到自己,可实际上她并不觉得害怕。
在饥荒之前她的父母关心她、疼爱她,从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儿而苛待过她。他们一家六口其乐融融,虽不富裕却十分幸福。
母亲和妹妹走时她哭了很久,父亲安慰她一切都会过去的,但她明白只要饥荒不过去,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就不会过去。
幼年的沈如欢最终决定牺牲自己,可最终她没能如愿。因为妖,她还没来得及走上砧板,父亲和弟弟就死去。她在兵荒马乱中逃过一劫,救她的是宵晖。
从天而降,一尘不染的宵晖。他宛若神祗降世,一剑斩下妖怪头颅,将脏兮兮的她抱起。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一时竟忘了害怕。
只是这短短一面就成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憧憬,如今她终于成为了宵晖的弟子。她多希望同其他弟子一样能让父母见证自己的拜师礼,多希望能时时收到家中书信。
她甚至连他们的长相都要淡忘了。
她只是……
想要再见他们一面而已。
沈如欢攥紧手指,反手关上殿门。
一瓢清水注入,洗尘镜中渐渐倒影出沈如欢的面容。她紧张地闭上眼默念:“爹爹,娘亲。”
她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只狐狸——一只红色的,胸前有一枚白色月牙的狐狸。
“这是……”为何照出来的是只狐狸?
她有些疑惑地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水面,波光荡漾中镜中又映照出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
夜空中绽放盛大烟火,少女抬头去看,却被那酒楼之上黑衣少年的笑容吸引,从此再也移不开目光。
时至午后,顾辞背负着成月已经行了数百里,他不敢停,尽管成月一直嚷嚷着说渴。身后的宵晖还在全力追击,虽看不到他人,顾辞周围却不时钻出一些冰刺。
顾辞的脚程很快,又是专修御风术的,即使是宵晖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追上他,只能一路设障。他清楚自己的优势,也知道自己有伤在身,一旦停下就会被抓住,因此将速度提到极致,几乎是一路狂奔。
“你是不是要带我去无忧山庄?”成月在风中大吼,“你跟顾星烂讲,他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顾辞无动于衷继续跑路。
成月勒着他的脖子继续大吼:“我渴了,没跟你到无忧山庄我就晒成人干儿了,你放我下来喝口水!”
数根冰刺迎面而来,顾辞灵巧避过堪堪擦过成月的脑门儿。
成月破口大骂:“日你大爷,注意点行不行,你爹我差点毁容!”
下一秒,又是一波冰刺,而且角度十分刁钻。顾辞空中一个漂亮的侧身加翻转勉强躲过,只是成月就惨了,顾辞空中一番大动作晃得她差点吐出来。
紧接着又是一波,根本一点喘息的空间都不给。顾辞手臂上中了招,一个手滑成月径直被甩了出去。
“我*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