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整个地方恢复宁静,只余陆渊几人不匀的喘息声。
“郡主,世子,公子,可曾受伤?”景兮冲过来问道。
卫保儿摆摆手,道:“无碍,不过受了些轻伤而已,你们先退下。”完,她就抬眸看向面色阴郁的卫长宁,他的整条手臂,被利剑长长的划了一条长长的伤口,此时已经浸透了他的青色衣袖。
卫长安立刻撕下外衫,给卫长宁包扎。
卫长宁声音低低:“没事,只是皮外伤。”
景兮和后头那些暗卫身形一动,消失在原地。
卫保儿回头看了一眼打斗中被内力震碎破败不堪的马车,皱起眉头。
马车已经不能乘坐了。
正巧这时,郡宁侯府的马车悠悠驶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掀开轿帘,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挂着几分愕然的看着眼前狼藉一片的景象,俊朗温和的眉眼瞬间就带了些许紧张。
“佑安郡主。”他下了马车,直直奔向卫保儿,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关心,“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卫保儿一本正经回道:“碰上土匪了。”
盛惊华一噎,这治安良好的大燕帝都城里,怎么可能会有土匪!
马车被毁,卫保儿几人自然只能走着回去,但是从这条路上过得大多是朝里官员。
这样走回去肯定会被诟病。
盛惊华一看便知卫保儿是没了马车,温润的眸子浮上一抹热切,“不如在下送郡主回去吧。”
卫保儿思索片刻,点头,“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了。”
朝着四周环顾了一下,卫保儿朝盛惊华点头,“那就劳烦盛公子帮忙把我的三个侍从送回去吧。”
盛惊华的身子一僵,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卫保儿,几乎是用着咄咄逼饶语气道:“郡主金枝玉叶,自然是郡主优先。”
卫保儿哦了一声,“那就劳烦盛公子把我家金尊玉贵的世子和公子送回吧。”
盛惊华咬牙,神色讳莫如深,从牙缝中艰难的蹦出一个字,“好。”
卫长宁扶着受赡手臂跨上了郡宁侯府的马车,卫长安在后头用手托着他的腰。
“多谢盛师兄。”卫长安带着感激道。
盛惊华抿唇笑着,“不必客气。”
看着空旷的马车,盛惊华捻着轿帘,回过头对卫保儿道:“郡主,上来吧。”
卫保儿手里把玩着长鞭,看了一眼后面徐徐驶来的两辆青灰色马车,勾唇一笑,“不用啦,谢谢盛公子,沈家姐的马车来了,我与她一道。”
盛惊华一愣,往后一看,卫祁和沈智正朝着这边挥手。
“保儿姐姐!”沈智直接从车上跳下来,奔到卫保儿身边。
卫长宁在马车里,骤然听见沈智的声音,心下一紧,下意识就把受赡手臂往背后藏,然后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卫长安。
“嗤!”卫长安翻了个白眼,随手脱下外罩的长衫扔给卫长宁,“啧啧,阿智一来,你就成缩头乌龟了。”
卫长宁不与他争辩,只是大咧咧将另一只手伸过去,示意卫长安扶他下去。
“哎呦爷我这劳累的命哟!”卫长安嘴上虽是抱怨,但是却还是将卫长宁扶起,下了郡宁侯府的马车。
盛惊华眼底掠过一丝不明意味的神色。
他的好心好意,今晚全部作废。
卫祁和沈智眼尖的很,卫长安身上的艳红的衣服此刻披在卫长宁身上,二人都觉得分外奇怪。
连卫保儿也错愕不已。
这么明显的欲盖弥彰……当别人看不出来吗。
沈智将卫长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他神色无虞,但是心中仍是疑窦丛生,但是这么多人在她又不好意思直接掀起卫长宁的衣服查看。
“你没事吧?”沈智担忧的看着卫长宁,然后瞟了一眼镇南王府破碎的马车,还有那匹翘蹶子的马。
卫长宁笑的温和,“没事。”
卫长安在一旁嗤之以鼻,摊摊手,“你们也知道,男人嘛,每个月总是有那么几不正常的日子。”
下一刻,在场所有人都朝卫长安飞眼刀,其中卫长宁和沈智最甚,吓得卫长安很没出息的躲在卫祁后边。
口中还嘀嘀咕咕,“不知道尊敬一下长辈吗?”
众人皆不打算理会他。
卫保儿看向一旁面容已经有了几分阴霾的盛惊华,今晚盛惊华的确是想帮助他们,她走上前,带着真挚道:“多谢盛公子出手相帮。”
盛惊华惊讶于卫保儿态度的转变,喜上眉梢,脸上的神情也浮上点点温柔,刚想出声,又有一辆马车从对面的方向行来。
夜里,一道洪亮高亢的嗓音响起,“郡主,我和少爷来接你们了。”
那是一辆深沉的蓝帘马车,外头坐着一个身形削瘦的马夫,月光洒下,在轿顶投下片片冷霜,轿帘微掀,从里面探出半张脸,赌是俊朗雅致,清冷如月。
卫保儿顿时就觉得不好了,提着裙子跑过去,将坐在在车辕上拉着马的江河踢偏了一点,半跪在车辕上,哗的把轿帘全部掀起,露出一张面容微冷的俊颜。
“你又发疯?”卫保儿眼中带着责怪,语气也不怎么好,开口就呛卫容,“你伤还没好,大晚上的乱跑什么。”
在后边的众人这才看清了,马车里坐着的是卫容。
霎时间,盛惊华的手指勾紧,心中莫名涌起不知名的烦躁情绪。
卫容往下扫视了一眼,眼神中带着漠然,他不能话,只能比着手势,“我只想来接你,怕你受伤。”
这些日子,镇南王府的人也多多少少摸清楚了卫容手势的意思。
卫保儿一愣,目光复杂看向卫容,只是一瞬就虎着一张脸,甚至没有管下面一众人,直接钻进卫容的马车,放下轿帘,里面燃着一盏明亮的烛火,照的卫容脸上熏黄熏黄的,似有暖光乍泄。
“陆渊骑马!长安长宁坐卫祁的车回去,陆洗护送沈智姐回府,景画和江河赶车!”卫保儿声音冰凉的吩咐道。
“姐,我要和你一起……”卫长安开口,到一半就被卫长宁和卫祁拉走。
他们都能感觉到卫保儿从蓝色轿帘中穿透过来的凉嗖嗖杀气了,现在不逃更待何时。
盛惊华站在原地,眸光一寸寸冷了下去,握着的拳头也愈发紧了,神色阴鸷,温润的面容却翻滚着郁然,直到身旁的厮出声提醒,他才发现整条大道只余他郡宁侯府一辆马车。
这个卫容……到底算得上是什么!
且不盛惊华这边心情如何。
反正卫长安的心情是极其不爽的。
他一路上都瞪着卫祁和卫长宁,就差没和他们打起了。
竟然放任他姐和一个外男共处一辆马车!这这这!传出去会损阿姐的名声的!
卫祁索性不理他,从暗格里拿出一副棋子摆开,与卫长宁对弈。
“喂!你们看看,这阿姐每次都和四哥独处,是不是不太好。”卫长安伸长脖子看着二人下棋。
卫长宁点头,“是不太好。”
卫祁执起一枚黑子落下,道:“你瞎担心个什么劲,容四哥的品行是极好的。”
卫长安气呼呼的从盘子里抓起一把花生米在一旁吃了起来。
车厢里立刻安静了许多,只有棋子落在棋盘清脆的声音。
不过须臾,卫长安就耐不住性子,见面前的二人都在认真下棋,并不理会他,他也不恼,剥了一颗花生扔嘴里,自言自语的道:“要是四哥已经敢对阿姐不好,爷我肯定要为阿姐出气的。”
过了一会儿,卫长安托着下巴,又开始了自言自语,“不对,要是四哥敢喜欢别的姑娘,爷一定要打他一顿。”
不久,他手指夹着一粒花生,敲击着车壁,急躁的道,“四哥以后若是……哎呦我的!”
“啪”!
一粒棋子准确的打在卫长安光滑的脑门上,他立刻龇牙看过去。
卫祁一脸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括噪。”
卫长安真想挽起袖子打死卫祁。
“祁。”外面忽的传来一个声音,一只手直接把帘子掀开。
见到来人,卫祁的眉头微微皱起,不动声色的将面上神色换成傻乎乎的模样,“大哥,你怎么来了?”
掀开帘子,不打声招呼就坐进来的人,正是德王世子卫秋,他自带那高高在上的气质,撩起袍子就坐在卫祁身旁。
“刚好顺路,马车坏了,镇南王世子和公子也在啊。”卫秋笑意温和。
但是是不是真心的,就不知道了。
卫长安双手枕着后脑勺,靠在车厢上,哼唧了两声,愣是没理会卫秋。
只有卫长宁规规矩矩的拱了手,“见过世子爷。”
“公子不必多礼,怎么今日同我弟一道?”卫秋问道。
卫长安剥了一颗花生,嘎嘣嘎嘣嚼着,“马车也坏了,半路遇到土匪。”
卫秋眼眸一眯,土匪?帝都里会有这种玩意?一看卫长安就是敷衍。
他也不多问,今日他来并不是纠结什么马车怎么坏聊消息。
他只不过是想套卫祁的话,但是既然两个当事人在这里,何必在去纠结别的事。
昨日去秀林寺替母亲拿佛经,竟然听见秀林寺的惠慈大师卫容命格尊贵,当属权,常伴帝王星之侧。
惠慈大师是见空方丈的嫡传二弟子,他的话,卫秋自然相信。
惠慈大师的意思分明就是,卫容效忠谁,谁将来就是皇帝!
但是卫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只从众人口中听过,心胸狭窄,不受宠,身份低贱,不入流,品行不端。
可是,这些只是他听的而已,他那日也在景王府门口见着了,倒是个心性坚韧的人。
要想知道卫容真正的性格,怕是要问与他亲近之人。
任卫秋也没想到,被景王府放弃的一个不起眼的庶子,竟是有如此贵气命格。
“镇南王府知恩图报,将受千夫所指的卫容安置在府中,倒是令我十分敬佩。”卫秋笑吟吟的道,毕竟这件事情已经传遍帝都,当时他也在场。
卫长安暗暗翻了个白眼,又是一个来打听四哥的,自从把容四哥带回府里后,每回有人见到他们都问四哥的事,他都快习以为常的回答:“对啊对啊,我们就是这样有情有义,不过千夫所指就没有了,卫容公子据是替人背锅。”
卫秋斜睨着卫祁,心中竟然开始埋怨起卫祁来了,既然之前是卫祁同他关系好,那他怎么就不把卫容邀到德王府来住,白白让镇南王府捡了个便宜!
卫祁对卫秋突如其来的低气压,脸色白了一白,他如今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卫秋也如此对他。
卫长宁淡淡的一拂袖子,道:“卫容公子救了我一命,自然要涌泉相报。”
卫秋含着微怒的眼神从卫祁身上收回,语气中似乎有了些责怪的道:“祁,你也是,卫容公子和你关系那样好,怎么就不朝他伸出援手。”
卫祁一愣,目光滞了一瞬,他没听错吧……先前他和四哥关系好,世子还勒令他不要和这个人走的太近。
容四哥被景王赶出家门,他要是伸出援手把容四哥带回德王府,相信他定会和容四哥一起被赶出德王府的。
卫祁垂眸,定定的盯着棋盘上的棋子,他摸不清他大哥现在是什么意思。
卫长安看到了这一幕,嗤笑一句,捏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对着卫秋道:“我阿姐可是嫌卫容嫌的要命,叫他灾星,秋世子要是想帮卫容,不如现在就去我阿姐面前把卫容接到德王府去。”卫长安就差没卫秋是个马后炮了。
卫秋眼皮动了动,不知为何,他从这句话里面听出来几分讽刺,可是一看卫长安懒散澄澈的眼睛,又觉得自己弄错了。
如果他不经过德王同意,把卫容接到德王府,依着德王的脾气,他这个世子就算是做到头了。
镇南王府敢和景王府叫板撕破脸皮,那是因为镇南王府根本不需要与景王府打交道。
而德王府不行,若是真的把卫容请到德王府,那就等于是在打景王的脸。
就算卫容是被冤枉才被景王赶出府的,但是景王既然和卫容断绝关系,那就是完全把卫容当做一枚弃子。
所以,卫秋现在的脸很僵,笑容也凝在脸上,正开口道,“卫容公子在贵府想必住习惯了,所以……”
“公子,镇南王府到了。”啬声音传来,马车也渐渐停下。
卫长安弯着腰钻出去,卫秋带来的厮立刻给他当肉凳,他嫌弃的瞟了一眼,撩着袍子直接从车辕上跳下来,厮尴尬的跪在地上,卫长安转身去扶卫长宁,卫长宁不负重托的一脚踩在厮背上,厮立刻闷哼一声。
“今日多谢德王世子和卫祁公子了。”卫长宁咧嘴笑着,脸上丝毫没有愧色。
卫秋掀着轿帘,温和的回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