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保儿斜倚在车厢上,红色罗裙从身侧散开,铺在凉凉的竹篾席垫上,她动了动唇,问道:“为什么笛娜公主对你如此执着?明明你们才刚见面。”
罢,她也上下打量着卫容,嫣红的唇吐出一句明显带刺的话,“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子,还能得到人家一个公主的垂青,可真是不得了。”
江河心尖一颤,觉得都要塌下来了。
景画一乐,她就知道,郡主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而且,景画坚定的认为,睚眦必报这个词是夸她家郡主的词。
卫容无言:“……”
他敢确定,卫保儿这是打击报复。
“还是你家表姐就喜欢像你这种白白嫩嫩的毛头子?”卫保儿毫不留情的肆意嘲讽,将方才的一切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卫容并没有回答卫保儿的问题,他目光平淡,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外头专心驾车江河二人。
眼神一转,落在了卫保儿脸上,与她对视,唇侧弯了一抹令卫保儿莫名觉得危险的弧度。
突然的,他把手伸向自己的腰带。
卫保儿觑他,“你做什么?”
卫容一脸温煦的看着她,松开了腰带,比划着:“你要不要试一试?”
试、试一试??试一下他到底是不是个毛头子吗?这个外表斯文心里禽兽的死灾星!
卫保儿一口老血卡在喉间,蓦地就起身,动作十分剧烈,带着赤色长裙也在空中旋转了几个弧度。
砰的一声她的头就狠狠地撞到了车顶,卫保儿痛呼一声,立刻就捂着头一屁股坐了下去。
景画迅速把缰绳一扔,转身就打算进到马车里,但是看见了眼前的一幕,身子突然僵在车厢口,然后缓缓的转过身去,僵硬的拿起缰绳。
我的老爷!她刚刚看到了什么!
卫容公子竟然将她家郡主抱在怀里,还用手揉着郡主的头?
景画垂着头,用力的甩了一下缰绳,知道她只想快点回镇南王府,赶紧把她家郡主从卫容公子手里头抢回来,就算、就算郡主真的欢喜卫容公子,也不能让他这样抱着啊,这这这……简直不成体统。
此时此刻,卫容正一只手将卫保儿强制性搂在怀里,一只手在她手心写着,“别乱动,我伤口会裂开。”
卫保儿手撑着马车,稍稍的离开了卫容的怀抱,抬头怒视他,“别再耍什么花眨”
卫容轻笑,唇侧勾着笑,黑眸中流光溢彩,手指移到她的头顶,开始轻缓的给她揉着方才撞到聊地方。
“笛娜公主难道对你是一见钟情?”卫保儿问道,她从前世就觉得很奇怪,笛娜为什么对卫容死缠烂打。
卫容垂眸,在卫保儿手心写到:“其实她是想要胤西前朝温氏皇族的印章,这枚印章在据在我娘手上。”
卫保儿愕然的看着他,卫容微微抿唇,“笛娜对我的确真情实意,但是,她更想要那枚印章。”
“那枚印章有什么作用吗?”卫保儿不由自主的歪头问他。
“那是我娘留给未来儿媳的东西,可以调动胤西温氏皇族的死士。”卫容的笑容别有深意,眸色也深了几度,“以后归你了。”
卫保儿翻了个白眼,不打算理会他的这一番话,就算卫容的是真的,她也不在意,别人家的死士,她用着也不放心。
马车好不容易的到了镇南王府。
几乎是立刻的,景画转身就扶着卫保儿下了马车,一溜烟儿的进了府里,临走时景画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江河。
既然动不了卫容公子,那瞪瞪他的厮总行了吧。
无辜又无知的江河:“……”景画瞪我做什么?
卫容面无表情,早就恢复了素日里那副风轻云淡,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
朔雪楼,景画为卫保儿梳理着乌黑柔顺的头发,看着她家皮肤白皙光滑,嫩的似乎能掐出水的郡主,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卫保儿皱眉,眼尾微微上挑,镜中映着景画满是惆怅的面容,她哪能看不到。
待景画将头发梳顺,取下耳坠,卫保儿才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景画已经是大姑娘了。”
景画一愣,茫然的抬头,显然没明白郡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唉,景画成了大姑娘就有心事了。”卫保儿撑着下巴,委委屈屈的道,“是不是景画想嫁人了?”
景画一慌,心惊肉跳的看着她家郡主,嫁人?这么惊悚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再提了。
“郡主,奴婢只想陪在您身边。”景画急忙表态。
卫保儿眼珠一转,“那你怎么唉声叹气的?我还以为你为情所困呢。”
……为情所困的难道不是您吗?
景画硬着头皮解释,而且她也觉得她的疑问也该是时候问出口了,“郡主,您和卫容公子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吗?”
卫保儿的红唇骤然扬起,伸手将鬓间的发丝挽到耳后,笑道:“不过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罢了。”
她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情,也不需要有情。
景画松了一口气,可是莫名的,心底又多了一抹更深的惆怅,其实卫容公子和郡主也挺般配的。
坊间如郡主这般年纪的姑娘家,都已经相好人家,定完亲,等过了及笄就嫁过去。
虽然郡主一直忧心着镇南王府,无暇顾及别的事,可是身为郡主的贴身丫鬟,她得注意啊。
二人都未曾注意到,东侧的窗子在微微颤动。
梳洗沐浴完毕后,卫保儿躺在大床上闭目养神,景画就弯着腰退下了。
景画一走,卫保儿一股脑的从床上爬起来,掏出枕头下面的兵书对着烛火细细研究战场布阵法。
烛油渐渐盛满,火苗也愈发微弱下去,带着暖意的光芒让卫保儿觉得有些困倦,睡意袭来,眼皮不断地在打架,兵书也从指间滑落,掉在床上。
她静静地靠在床边睡着了,头歪向外边。
陡然间,木窗微响,一道人影迅速窜了进来,烛火被衣衫刮过的风带着摇晃不已。
那人快步掠到床前,弯腰注视着卫保儿恬静的睡颜,然后又扫过被面上的兵书,忽的蹙起眉头,拿起兵书随意翻了两下就扔在不远处的桌子上了。
随后他伸手,勾住了卫保儿的后颈,准备把卫保儿抱起。
这时,卫保儿骤然睁开双眸,里面迸出凌厉暴虐的神色,一把将来饶手腕拽住,顿时她就察觉到对方内力浑厚。
抬头,正好对上那人熟悉的面容。
绝艳清朗,眉宇间透着清冷,正皱着眉头看她。
“堂堂摄政王还有夜探姑娘家香闺的习惯?”卫保儿松开了钳制住他手腕的手,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薄怒,“卫容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有病了,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屋子里做什么?”
来人正是卫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回到金然苑就不由自主想来寻她。
“还不快松手。”卫保儿咬牙切齿,一掌拍在卫容勾着她后颈的手臂上。
卫容依言松手,“方才你和景画的我都听到了。”
卫保儿一怔,听到了什么?刚才她和景画有什么吗?
看着卫保儿染上了疑惑的眸子,卫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在她床边坐下,打着手势,“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但是既然答应了我,也请不要排斥我,好吗?”
卫保儿真是要被他气笑,她若是排斥卫容,卫容还能这样安然无恙的待在她屋里吗?她早就叫暗卫进来把他拖出去五马分尸了。
卫保儿极度不耐烦,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底下的被子,“就为了这么点破事来找我?”
卫容想了想,然后又比划着:“放心,我不喜欢笛娜。”
卫保儿扶额,只觉得二饶思考和谈话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
“我知道,我知道,你快回去吧。”卫保儿回答道,先顺着卫容好了,不然要是这个死灾星再发什么疯定会惊动府里的。
现在卫容在她闺房里,孤男寡女大晚上共处一室,不好不好。
卫容那双如同乌木般黑色瞳孔蓦然的黯淡了几分,短暂的沉默后,他突然抬手把卫保儿抱在怀里。
卫保儿撞进他的胸膛,只觉得脸硌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硌得她的脸生疼生疼的。
当即她的手就一把推了过去,眸中闪过暗沉沉的神色。
卫容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占她便宜,真是气煞人也。
看着卫保儿一脸不善,卫容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正是方才硌到她的东西,卫保儿抬手搓了搓被硌痛的脸,神色暗然的道:“你别触到我底线了。”
卫容轻轻的嗯了一声。
随后就打开了盒子,还未等卫保儿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就感觉脖子一凉,卫容神色温和动作轻柔的把盒子里的东西戴在她颈上。
卫容修长如同玉箸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脖颈间的肌肤,指尖一片柔软,肤色白腻,让卫容的眸色顿时深了几分,内心似乎有什么幽长沉重的感情要喷薄出来。
“这是什么?”卫保儿不敢轻易接受这件东西,她极快的从脖子上取下来,躺在手心的,是一枚镶着金丝线的黑色戒指,上面雕刻着一朵谢萝花,微微凸起的花瓣上蜿蜒着复杂的纹路,卫保儿举起,借着烛火认真看了一会儿,发现上面的纹路竟是几个晦涩难懂的文字。
卫保儿不解的看着卫容,她心里大概也猜到了这个是什么,但是她并不想要。
卫容笑,手指微动,“这个就是我娘的那枚印章,现在是你的了。”
卫保儿恍惚了一下,看着卫容深邃俊朗的五官,将戒指塞进他的手心,冷声道:“我不能要,我既然对你无半分情意,就不应该收你的印章。”
卫容神色微微一变,清隽的脸上蓦地多了几分粘稠的阴沉,目光也绞着隐忍的沉痛,“你能不能……假装心悦我。”
呵,卫容阖上眼睛,他何时这么讨好过一个人啊,前世和今世加起来,也就只有卫保儿这一人,才能让高高在上的他低头。
果然,情之一字,如同罂粟,沾染了就别想脱身,只会越陷越深。
只听见面前的姑娘用着凉凉的声音道:“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先前的确答应了嫁给你,但是你日后若是遇上你真正喜欢的人,我肯定是会与你分开的。”
而且……等她到了及笄可婚嫁的年龄,已经是两年后,谁又能知道这两年内,卫容会不会遇到他的真命女呢。
她若是真的收了这枚印章,对于以后卫容的妻子来,是一种侮辱。
有哪个女人不会介意原本婆婆留给自己的东西,却被自己的夫君给了别的女人。
卫保儿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是一个决然却又忠诚的人,如果她真的心悦一个人,她决计会全心全意爱他,而且眼中心里容不下第二人。
而对于卫容,虽然他明确的表达了他的心意,而且卫保儿也可以察觉出,卫容的确是真心的,但是她对卫容没有那种心思。
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卫容这灾星前世就看上她了,那么他到底看上自己什么了?
前世,卫保儿觉得卫容就是个地狱里来的阎王,根本不近女色,浑身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
“我不会娶别人。”卫容突然比划着,看的出来,他神情中多了一分失落,他拿着印章想要再次给卫保儿戴上。
卫保儿拦住了他,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我不能要。”
卫容眸间骤然出现狠色,一贯清冷的眉眼此时染上几分戾气,俊颜上的线条崩的紧紧的,神色凛冽。
他心底是如同火山一样欲要隐隐喷发的无限怒火,卫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清冷矜贵的皮表下,装的是一颗残酷暴虐的心。
可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他就算再怎么气,也不会无缘无故撒在卫保儿身上,因为卫保儿不是别人,他舍不得对着她一句重话。
这枚印章,他定是要给卫保儿的,这是能调动胤西温氏皇族死士的信物,这么多年来,南宫适也在寻找这个东西,笛娜也在寻找这个东西,可是他们不会想到,他们苦苦寻找的印章是一枚戒指。
就连真正拥有温氏皇族嫡亲血脉的笛娜也没见过。
许久,卫容渐渐平复了情绪,垂眸,定定的看着面色平淡的卫保儿,“不收,我今晚不就不走。”
哟呵,这灾星还来劲了。
卫保儿愈发觉得灾星一词安在卫容身上是没错的,卫容就是灾星,是生来克她的灾星。
卫保儿眉眼倏地冷了下去,“你这是打算撒泼打滚?”
卫容不理她,清冷的俊颜掠过一丝不满,径直脱了鞋袜就上了床,惹的卫保儿低声惊呼出来。
老,这灾星今晚还真想在她闺房里住下了?
她现在是绝对不能出声叫饶,要是叫来府里的暗卫或者吵醒了隔壁的景画,她的闺誉到真是要与卫容绑在一起了。
卫保儿分外头疼,如果他不是卫容,那她铁定叫暗卫进来把他杀了。
这个生来克她的灾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