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冗长的官方筵席在曹安康重新归座后不久,终于无惊无险地结束。各色人等在礼赞官的唱名中,依序告退。
于阗王太子尉迟德在来宾中身份最高,依礼最先离场。离开之前,他特意绕到曹宗钰跟前,压低声音道:“曹兄何苦跟我装神弄鬼?”
曹宗钰心知他看穿了龙兴寺那日是自己等人乔装,也不抵赖了,眨眨眼,笑道:“殿下慧眼如炬。不知小弟是何处露了马脚?还请指点一二。”
尉迟德开玩笑道:“指点你做什么?好让你下次继续骗我么?”又道:“曹兄向来精明,自是不露丝毫破绽。只是令妹声音犹如天籁,让人过耳不忘罢了!”
曹宗钰顿时明白,安舒不知道他身份,当日在龙兴寺便没有掩饰声音。犹如天籁云云,自然是随手的恭维话。但安舒的声音自有特性,冷淡里带着点慵懒,今日她一发声,两下里一对比,尉迟德自然便能反应过来。
他不禁在心里大叹一句“百密里终有一疏”,脸上却分毫不露,笑道:“原来如此,受教受教!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要求教于殿下。论理,殿下与花汗打交道的时日可比我们长久多了,这花汗国的风俗习性,我们在沙洲,或有不知。殿下在于阗,竟然也不清楚?”
尉迟德脸上神情瞬间变得极不自然,强笑道:“确是小王疏忽了,一时竟没有想起来。”
曹宗钰见好就收,拱手笑道:“殿下日理万机,于这些些小事上,有所遗漏,那也是常事。”
尉迟德掩饰住内心尴尬,调整好面上表情,又笑道:“改日我做东,谢你救命之恩。你可得赏脸光临!”又侧身指着身后的尉迟娇,笑道:“这是小妹阿娇,我去京城时,便曾跟你提过。”
尉迟娇轻移莲步,上前敛衽行礼,低声道:“世子万福!”
曹宗钰可不敢受她这礼,连忙闪身一旁,躬身回礼:“公主这可折煞在下了!”
尉迟德轻咳一声,满面笑容道:“两位也不必这般对着行礼来谢礼去的!阿娇天真烂漫,还望以后能跟令妹多多亲近,以收近朱者之效。”
曹宗钰心道:“我可不敢做那位大小姐的主。”口中却不得不道:“殿下过谦了!安康书信里时常提及娇公主,道是公主颖慧天成,宅心仁厚,今日一见,可知安康没有撒谎。”
尉迟娇脸颊上慢慢腾起两朵红晕,娇声道:“安康妹妹太过奖了!哥哥也经常提到世子,赞不绝口,我以前还以为哥哥言过其实……”说到这里,脸上红晕已经快要透出肌肤,羞不自胜,声音也逐渐细小下去,叫人听不清后面说了些甚么。
这边厢曹宗钰应付着于阗两兄妹,那边厢阴氏送完女眷,也正与曹安康窃窃私语。
“席间你去哪里了?半天不见你回来,再要晚点,为娘要派人出去寻你了!”
曹安康脑海中浮现出那梦中的奇妙场景,又想到对自己做噤声手势的男子,眉目如刀刻一般深邃,眼睛清亮,便似梦中最闪耀的那颗星辰,不知怎得,脸上微微发烧,摇头道:“女儿有些不适,去后院歇息了片刻,一时不察,竟睡了过去。”
阴氏听了,不禁担心:“可是身子有什么不妥?”伸手去探她额头,却并无异样。
曹安康笑道:“母亲不用担心,不过一时困乏罢了。女儿自己就是郎中,哪会有什么不妥?”
阴氏一点她额头,嗔道:“你没听人说吗?能医不自医。再说,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医术,这么大口气,别叫你姐姐笑话!”
安舒站在一旁,本没注意听她母女交谈,此时被阴氏提到,偏过头来微笑道:“笑话甚么?”
曹安康担心安舒见了自己母女和乐的场景,难免心酸,便悄悄扯了扯母亲的衣袖,不让她说话,自己笑道:“没什么,母亲取笑我呢,安舒姐姐不用当真。”
安舒微微颔首,回眸看向曹宗钰那边,尉迟德带着妹子前脚刚走,李允顺带着妹子后脚又至,曹宗钰一一周旋完,方才松了口大气,回头朝她挤挤眼,以示辛苦。她不由得一笑,心里莫名飘过一句:“甘醴腴豚,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