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禾悠然在给司峥诊脉。
屋外司家父子在向家里的独女授课。
庄贤王太后傅氏乃丞相之女,与朱家世交,在朝上朱傅两家算是同气连枝,又均为国之重臣,既知他们自有野心想要扶傅氏亲出的二王子为君,但也不能急于一时,直接动手处置了。天下悠悠众口,司家自然要拿出真凭实据,朝堂重臣,也尚要培养合适的顶替人选。
庄贤,庄贤,装贤,装贤。
姜玲珑听了频频点头。
她刚要请教,房门从里面被人推开了。
禾悠然进屋的时候三催四请骂骂咧咧,如今却一脸凝重。
“怎么样了?”她直觉情况不妙。
“腹中病灶有些时日了。已是耽搁得久了,无药能消。”他走近了才说。
“医师可诊清楚了?”司秦皱眉,“若是不除,该当如何?”
禾悠然沉声,惊了司家父子,“那这半年,便让他随性地过吧。”
“敢问医师,王上这究竟是何病恙,似的你如此结论?”
“他这是中了不是毒的毒。”禾悠然解释道,“是瑶树的树浆,每日摄入些许,日积月累,排不出去,都积在腹中逐渐变大,压迫了脏器,时发疼痛,直至耗尽内脏精元,衰竭而亡。”
四下皆静。
姜玲珑的猜测得以验证。有人给小葡萄造了个肿瘤。他说偶有日夜疼痛,很可能是已经压迫了胰脏或肾脏。
“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司贤刚要说话,就被禾悠然打断,“绝无误诊可能。”
“禾大夫。”姜玲珑看向他,试探地问,“药石无灵,那可否剖腹取之?”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你救瑾僩的时候执过刀,这次可以再做尝试吗?”她轻声问。毕竟除了禾悠然,没有其他合适人选了。
司秦眼见这禾医师眸中一亮。
分明对司峥的身体跃跃欲试啊。
“剖腹还能救命,老夫实在闻所未闻。”司秦摇头阻止,“何况还是对着龙体。”
这的确不是一件能令人快速做出决定的事。患者手术,哪怕放在现代,也有很多注意事项,要容患者考虑清楚。更不要说是在条件和技术有限的时代。要人接受这一方法是一方面,而手术需要承担的风险又是另一方面。姜玲珑知道司秦久经沙场,是老谋深算,说句不孝的话,他就是朝中人精,老狐狸一枚,在半年内勉力安排新帝继位应该远比拿着项上人头作保给王上开刀要来得有把握。人是韶华郡主带出去的,住又是在摄政王府里住着,要是出了事,傅朱两家尽可大做文章,污蔑下狱都算是轻的。
“爹,禾大夫曾经有过剖腹救人的经历,并非异想天开之事。”她出言解释,“在人身上动刀自然要周密计划和安排,还需要不断演练,方能成事。”
司秦仍旧摇头,司贤也说,稚子这般年幼,何苦再受刀创之痛,还不若愉快度日,无忧无虑地迎接终日。
“二哥,既然孩子年幼,怎么忍心剥夺他将来的可能,不给他一次生的希望?”姜玲珑急了,“并非是要眼下立刻执行,我们筹备还需时日,若是筹备无果,再放弃也不迟啊?”
“珑儿”司秦迟迟不愿松口。
“爹。我娘是为救先王才会孤身留下被人掳走,先王那么多儿子之中偏偏立了司峥为太子,您又岂会不知司峥同别的王子相比,是哪一点得了先王认可?我们这救的不是一个农家孩子,正因为会动摇国事,您又岂能料定,这救的,不是娘靠半生郁郁怜苦换来的,谷悍的将来,谷悍的希望?”
司秦没想到这些话会从一个姜玲珑的嘴里跑出来,当下心中震撼。她不仅在朝上洞悉秋毫,勇敢果断,此刻还能体察人心,知晓人情也明大义。这姑娘到底还有什么模样,是自己没有见过的?
他刚要开口,却被一个小奶音抢了先:“不剖腹是死,剖腹还能有救。那就剖吧。”
众人齐刷刷地望去,司峥不知何时已经出了房门,也不知道他在那儿听了多久。
“叔父有叔父的担忧,怕侄儿受苦,”他小小一只朝苑中大伙儿走去,搀着司秦的手,“侄儿知道,母后要杀我。”只是他不知道这股杀意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形式出现,“若我走了,母后还会对其他王子下手。宫中之事,叔父如何能时刻提防?”说着又搀起姜玲珑一根指头,“玉兔姐姐,你刚刚教我的。我才是谷悍国君,一言九鼎。本王的身体,本王自己做主。劳烦姐姐和医师,尽力救治。”
这孩子不过和姜玲珑一同玩耍了一晚上,怎么就被她带野了呢。
司秦失笑,便点了点头,“需要什么,告诉琪儿,他替你们准备。”
姜玲珑需要的东西可不少,但最最主要的两个基础却没有着落。
麻醉用的针剂,和手术专用的刀具。
霖国铁匠打不出,谷悍也没有。
此事又不可张扬。
还好禾悠然将她送的那盆植物带了过来,至少不用再去找这些原料。
在他萃取和调配麻醉药剂的这几天,姜玲珑带着司峥好吃好玩,说是王上微服出巡,却是自己在市井搜罗,想看看能不能撞上一个巧手匠人。
若是不能进行麻醉,那等于一切无用。
可一连数日无果,她都有些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