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宁到青州的时候,又是满山杏花的季节,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季春来。燕渊与杨宁一同来的,随着又长了一岁,这位京城第一公子看起来又长高一些,面上也渐渐有了棱角。虽然京城里总是说他年龄不大,待女众多,又或是说他爱流连于万蕊楼这种地方,但却也没妨碍上门提亲的人。毕竟对于候府门弟,这点小毛病,真的算不上什么。
他临行之前,母亲把他叫到了归元阁,他很高兴,普通人家儿子出门,娘亲那肯定千叮咛万嘱咐的,大多还都备上厚厚的衣裳多多的吃的,儿行千里母担忧呀。
但那是普通人家,燕渊早就知道他家不是普通人家,他母亲也更不是普通的母亲。易山过世时他七岁,但也是很多事情都记得了。他的记忆中,父母亲感情并没有多好,父亲大部分时间总是在戍边,而母亲大部分时间都在等待。所以其实他幼时觉得父亲对母亲并不好,他那时甚至想,如果他长大了娶亲,一定不能让妻子一直在等待中。
但父亲过世后,母亲那么伤心。她独自搬到了归元阁中居住,再也不回与归轩,甚至平时就算偶尔路过都会绕过它,她也再没出过候府。在燕渊心中,母亲一直是不快乐的,这个大齐,不,天下的第一美人,显赫的家世,无双的才华,绝代的容颜,但这些一点儿快乐也没带给她。
所以,母亲叫他去,他高兴得甚至特地换了身素色的衣裳,母亲一直穿白的,燕渊觉得她喜欢素色的,又让新来的待女云佩给他重梳了头。他到归元阁的时候,房子安安静静的,连张妈也没在,母亲正在焚香,她素白的手在烟雾中似有似无,在这阳光下,燕渊甚至觉得一时恍惚起来。
他静静的行完了礼,母亲转过身来,直接拉着他坐在了床边。他简直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渊儿,你长这么大了”
“你二舅父的女儿,如果你喜欢,咱们就去提亲,如果你不喜欢,咱们就不用理她”
燕渊眼睛都睁大了。他从小就明白,他这样的身世,其实就象他父亲一样,婚姻没什么自主权。他不象二叔燕寒山,燕寒山从小不在候府长大,他一回来就成了候府的主人,所以大概除了成王,也没人能安排他的婚配之事,但他长大了,这些年看成王和二叔之间,也是虽然看起来象是亲厚,仔细想着却是疏离得很。
所以他一直以为,他的婚姻肯定是家中,甚至是朝中安排好了的。万万没想到此事原来还能有如此的自主权。这是他这样的豪门公子从没敢梦想过的权利,就象那些普通人家的少年从未敢梦想过能生在候府一样。
要知道还能这样,一时间,他都后悔平日和待女们厮混了。
不对,难道是母亲安排了其他家的?
于是,他小心翼翼,忐忐忑忑的问道:
“是,是不是母亲还有别的安排?”
敏安看了看他,拂了拂他额前的头发,说道:
“没有,渊儿,你喜欢哪个姑娘,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不管是翠环,还是新来的云佩,就算是万蕊楼的璇玑,只要你喜欢,就都可以娶近门来。而且,我去和你二叔说,他也一定能同意。”
燕渊觉得腿一软,差点儿就给母亲跪下了。紧接着就是脸一红,忙结结巴巴的说道:
“母亲,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儿子和她们,都,都没有什么……”
敏安摸了摸他的脸,说道:
“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任你的心意娶你喜欢的姑娘,只要互相喜欢,那和她的家世没有任何关系,也和咱们家的家世没有任何关系”
“人这一生,若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任他再大的成就,再多的权力,就算拥有了这天下,又有什么快乐而言?”
二舅父之女叶霁雯从小心仪于他,从来不是什么秘密。他从来就对叶家的表姐表妹们没有感觉。
虽然整个帝都上上下下都认为叶家的女儿们是贵女典范,个个姿容秀美,个个仪态万千,个个知书达礼,个个娴静淑德。认为她们带领着帝都时尚的潮流,那些人家们都在暗地悄悄打听叶家的女儿最近爱穿的是哪种料子?爱读的是哪本书?爱弹的是哪支曲子?但他觉得,叶家的女儿,连走路都是上半身纹丝不动的,头上的钗都不摇晃,这哪是灵动的少女?明明是活在框子里的,青春皮囊下的衰老的犹如朽木一般的灵魂。
所以,燕渊再回到青州,甚至觉得杏花都带了笑颜。
他想念燕锦了。一晃燕锦已经去天山一年了。
二叔平日里不苟言笑,所以其实他也一直纳闷,为什么燕锦在家的时候,鸡毛蒜皮的事,她都能和寒山聊半个时辰?而他和二叔之间,好像除了谈正事,啥也谈不了。
所以,他想燕锦了,家里死气沉沉的,而且那日成王妃和梁彻来,再加上之前琴和笛子的事,傻子都能看明白梁彻的心思了。也不知燕锦是怎么想的,也不知母亲是怎么想的。大概,他琢磨了下,还得考虑下何瑜是怎么想的。
但好在燕锦这时还没回来,二叔那么疼燕锦,无论别人怎么想,这事情二叔一定能想出办法来顺了燕锦的心思,不过其实梁彻不错,他想了想,和成王不同,从没听说这个世子有什么不良的爱好,且又对燕锦那个傻丫头一见钟情,也是个不错的事。想着想着,他的嘴角翘了起来,这豆牙菜还在他心中一直还是小小的样子,没想到,一眨眼,也要到了快成亲的年龄了。
但在十九岁的少年郎心中,这些繁琐之事,也就象是晴空万里之中飘来了一丝薄云一样,瞬间就无影无踪了。他纵马在青州的山岭之间,只觉得人生从未如此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