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里受折磨,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可以激励人做很多事情。余晖写了很多诗歌,读了很多书。
然而,读再多的诗歌,懂再多的道理,一到现实里,自己心里明白的那套全乱了。心痛依然心痛。书上的道理知道不了现实的路。
她和章介,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他消失得了无踪迹。准确地来说,这段感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过了很久很久,余晖不再期待他的电话和讯息,没有讯息已经成了日常。有一天一个陌生人叫余晖QQ。一上来就聊一些莫名奇妙的天。
陌生人:你有喜欢的人吗?
余晖也搞不清当时自己的脑回路,居然和他聊了起来。
余晖:有啊,正在喜欢。
陌生人:我也有喜欢的人。但我心里更有放不下的人。
余晖:如果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人,那新出现的人,肯定不是你喜欢的,顶多只是替补而已。
陌生人:是啊,我放不下心里的人。所以也接受不了新的人。
余晖:嗯。
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
没头没尾。
当时的余晖,完全没有搞清状况,不明白为何有这样一个人,这样来和自己乱扯。
后来才知道,那不是太明显吗,不就是章介用另外一个QQ,说给余晖说,暗示余晖吗?
明白过来,才会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傻瓜。
自己卑微到,连对方一声告别都不配拥有。
在这个晚上,在老家镇上的烧烤店里,再一次看到他,这情景是小说都不敢写的细节啊,怎么会这么巧合。曾经幻想次无数次再见的画面,都不如现实来得让人惊诧。
封锁的回忆,即可解封。那些痛,那些等待,那些失望,那些希望,自然最多的是煎熬,像发生在昨日,像发生在上一秒。
时光不会放过谁。他快四十了吧,身材管理不错,或许就是长不胖的体质。依然高高瘦瘦。脸上的沧桑,纹路替换成深情。再细,余晖也不敢看。
接下来,桌上盘子里这些烧烤,吃得余晖五味杂陈,情绪万千。
吃完了,猫猫儿去结账,老板说有人帮忙付了。指给余晖看,就是高高瘦瘦的那位。不用想,那就是章介。
他走过来,余晖客气地说:“谢谢你请客。”
章介说收敛的一笑。停顿了几十秒,像在加油,给自己打气。“余晖,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吗?毕竟好久不见。”
余晖心里在想,见你个鬼,好久不见。
心里想的另外一回事,嘴上行动又是一回事。
没有丝毫犹豫,余晖说:“好啊。”
章介诧异。以为会千难万阻,不曾想,这么顺畅,甚至一马平川,一泻千里。
顺利加上好友后,章介又说:“要不我开车送你们回家吧。”
这时猫猫儿来了句:“谢谢你的款待。但是我们家就在街上,不用送,步行即可到达。”
章介没办法继续增加要求,只得点头同意。
余晖有种爽爆的感觉,但是不是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是觉得一切主次什么的颠倒,曾经的自己何其舔狗,现在风水轮流转,变了,一切轮到他了。能明显感受他的小卑微,小小心。
扬眉吐气呀。
至于里面是否还参杂着那份心意的残留,没人清楚,每个去点破。谁敢呀?
猫猫儿拉着余晖。
余晖无比潇洒,甚至可以称为扬长而去。
出门后猫猫儿忍不住问余晖,“见了前男友,你怎么像是彩票中了500万啊。”
“什么前男友,当年就没有恋上,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那你刚才嘚瑟个什么劲呀?”
“不做舔狗真爽。”
“你的意思是,你之前做舔狗做得相当合格呀!晖姐来来,说出来让我听听,高兴高兴也好消消食。”
“高兴个屁呢。你就是喜欢幸灾乐祸。”
“我有点后悔没让你舔狗送我们了。这么远,还要走回去。”
“你腿那么长,还怕走路。”
“腿长它就不是腿了吗。”
走到街口,余爸便来接。先送猫猫儿回家。
到家不早了,余晖洗洗便回房间了。
刚睡来,林一飞发来消息:休息了吗?
余晖:刚躺下。
林一飞:明天事情就处理完了,明天就回来。
余晖:好的。
林一飞:那你好好休息吧。
以前信息会发好几轮,余晖明显觉得自己,有些懈怠,有些过意不去,自己心里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是不愿意继续聊,是怕多聊两句,就会说出心声,说见到了谁。那势必要将那段自己都以为忘记的过去连根拔起。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你的过去的,恋人更不例外。
一大早,余晖去小院打扫收拾。林一飞大概下午才能回来,早收拾,早打理。
等他回来事情也少些。
首先依然是挂出今日菜单:
午餐——
盐煎肉
青椒蒸豆母子
红苕软豆子
炒小白菜
饮品——
茉莉拿铁
竖好小黑板。
小院一夜落满树叶,余晖正低头打扫时,听见有人进门。
条件反射般,还未起身还未回头,便说:“欢迎光临。里面请坐。”
待回头,客人已经走到园子中央。
这人超出意外,貌似也在情理之中。
是章介。
余晖依然会惊慌失措,但都隐瞒在心中。成年人不动神色的本事,自然一个比一个了得。昨晚没有仔细看他。休闲裤,休闲衬衣,衣服淡蓝色,裤子深灰色。头发有微卷,像是烫过,应该时间过去很久了。手里抱着巨大一束黄水仙。
花这个时候出现,倒很像是一个巨大的笑话。笑笑左右的人,笑笑身边的人。
而花本身是美的。
余晖喜欢黄水仙,是因为挚爱的电影《大鱼》。电影里,男主给女主求婚时,便是铺满一地的黄水仙。
黄水仙的花语是纯洁的爱情。
在余晖想象里出现的黄水仙,总是带着些些雾气,朦胧,安静,神秘。像极了女孩的心情。
如果换成那年,煎熬等待里,出现这一幕,余晖一定喜极而泣。
世事变迁,或许,一切,也许,变了。
两人像在玩木头人的游戏,比赛谁先动,时间过去好一会儿。余晖才缓过神:“坐吧,随便坐。”
章介坐下,依然抱着那束大大的黄水仙。那么大一束花,耸在面前,的确让看着的人和抱着的人,同时有巨大的压力。
余晖支支吾吾:“要不,要不,我帮你把花放下,这花怪大的。”
章介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好。不过这花似送你的,你放在自己喜欢的地方。”章介起身,把花束递到余晖面前。
余晖仍然无比生涩,从来在他面前都生涩。“这样就收花,好像不太好。”余晖没有伸手去接,但手不自觉在身后紧紧攥在一起。
章介温柔地笑笑,“你小院开业,我没来庆贺,算是补个花束吧。”这个理由简直无懈可击。
余晖不明白的是,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在他面前,依然表现得像个智障一样,和以前一样,无论说什么,一旦出口,便会被他击破。
余晖的手终于拿到前面,接下这束沉甸甸的花,里面大概是装满了时间吧,不然没法解释它这么重。
接过花,抱着花,更是手脚无措。抱到后院,放在竹椅子上,觉得不妥,又抱起来,走出来,没走几步,又退回去,还是放在椅子上。
出门,准备泡茶,不对,还是应该去问一下他喝什么。毕竟进门都是客吧。
余晖一想到他坐在院子里,又不由主紧张起来,叫不停使唤,犹豫好久,还是迈出去。
脸颊微微发热,但愿章介不会看出来。
余晖问:“你要喝什么?”
余晖纳闷了,为什么他总能做到不惊不诧,云淡风轻呢,面不改色心不跳。而自己呢,全乱了套。
章介不假思索:“我看那黑板上,有茉莉拿铁,我想试试,可以吗?”
一句可以,似乎缓解了余晖的情绪。当下的模式切换成和客人相处,这就自然多了。
余晖不紧不慢:“你是客人,你点什么就做什么。你稍等,坐下,我进去做。”
章介:“好的,谢谢。”
余晖昨天离开时,已经把茉莉花和茉莉花茶杯冷藏浸泡在牛奶里了。今天出来就能用。咖啡用的普洱的,余晖个人很喜欢的。
牛奶过滤倒入杯中,加少许糖搅匀,加点冰块,倒入咖啡,香气浓郁。
章介喝了一口,赞不绝口,“很好喝,终于喝到你做的东西了。”
余晖一时接不上这句话。曾经自己无数次邀请他,为他做饭,他一次没来。当邀请早过了时效时,人家来了。
人都是这样吗?和自己开玩笑,和时间开玩笑,和曾经无比在乎自己的那个人开玩笑。
过期的,一切都是让人不适的。
章介继续说:“昨晚烧烤店老板认识你,说你在这里开了家小院,所以今天就过来,想过来看看。希望没有打扰你。”
余晖心想,怎么没打扰。害得昨一整晚都不好睡,害得手脚不知道怎么放,害得本来平静的生活,起满波澜。复杂难以言表的心情。
以前听人说,你的期待总会超出你的预期,可是眼下的这个超期是以十年为单位的。未免太长。那时的伤心人,眼泪可以流成海。
没有速成班的快乐,有的只是等待的苦楚,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熬过去,将痛熬成痕迹,再熬成过去。
章介:“我可以再要一杯吗?很好喝。”
“好的。”
余晖接着进去又做了一杯。
章介接过新的,转手递给余晖:“我请你喝。”
余晖不知道他这是搞得哪一出,摆手拒绝。
章介:“请你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聊聊,就是一杯水的时间。”
“我觉得也没什么好聊的。”
“余晖,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余晖突然就坐下了,大概是心里久埋的委屈起了作用吧。
“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自责,不内疚。对不起你。我的不告而别,我的自私,在这些年我都遭到报应。”
听着这些,余晖丝毫没有感觉,也是前面那个理吧,过了时效。一切都枉自。
余晖:“过了就算了吧。过了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我们不都好好生活着。”
章介:“我心里的内疚,没法缓解。随着年岁的增加,想着自己年轻时犯的错。我那么傻,怎么就那么傻,怎么能放手。”
余晖:“那时你也不年轻了吧。没有什么傻不傻的,一切的原因就是你不喜欢的。这么多年其实我已经渐渐习惯了。习惯了很多事情不会有答案,习惯了去原谅去忘记。反而,我还挺祝福你的,希望你幸福。你肯定会幸福的。”
章介:“我哪配拥有幸福。”
余晖心想,确实不配。可是看他的脸,怎么还是那么俊秀。哎。岁月对他可真好,放过他的脸。
章介:“之前只记得你家在这个县城,具体不知道在哪个镇。于是我一有空,就在各个县城溜达,希望,希望能见到你,能当面给你说声对不起。昨晚终于遇到你了。”
听着他说着这些所谓告解的话,余晖以为心里会有涟漪波动,以为残存的喜欢会滋生起来,谁知道,这些话语拥有巨大的杀伤力。
或许是真放下了吧。就在今天,就在此刻,那些背负已久的东西,一一落下。
余晖:“我原谅你,你也放过自己吧。感情伤害被伤害都是人之常情。我懂。”
章介:“谢谢你。那我要尽自己的最大的努力,去弥补你。”
余晖赶紧摇头:“不用哈,完全不用。”
章介:“我重新追求你。我想重新来过。你未嫁,我未娶,我们还有可能。”
这些男的,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吃回头草,都可以吃得这么理直气壮。不可理喻。
余晖:“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章介有些吃惊,迟疑了一下,立刻调整好好情绪,“没关系的。你们一天没结婚,我一天都还有机会。我会等,一直等。我要为自己的愚蠢买单。”
余晖这下是彻底傻掉。
旱得旱,涝得涝。
曾在脑海里想象无数次他来求和的场景,都不如现实来得记忆深刻。
现实才是一本无比精彩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