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五章 将死之人(1 / 1)许棒棒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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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皇位上的皇帝,没几年可以活了。

可是他现在还很有精神,除了脚步慢了一点,疲惫多了一点,就像是跟过去的自己没什么区别。

他从松软宽大的椅子上撑开眼皮,立马有一只枯瘦的手臂伸到自己身前,他将手搭了上去,那手臂立马便拥有了磅礴的力道,将皇帝从椅子上扶了起来。

“十三皇子后天就要回到京城,接受陛下的太子册封典礼。”老太监将自己的头埋地很低,整个人佝偻着站在皇帝的身侧,只不过,他的身位要比皇帝的身子靠后半步,这样既能让皇帝撑着自己的手臂,又不会挡住皇帝一丁点的视线。

他们两个人就在这御花园的走廊里,慢慢走着。

“禄州那边的战事进展的如何?”皇帝的声音,平淡,沙哑,低缓,带着腐朽而年迈的气息。

“还焦灼着。”老太监空出的手在怀里摸索着,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皇帝,“这是沧州大营的宁将军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皇帝停下脚步,接过册子,慢慢的翻看了一遍。然后皇帝那苍老的眼睛里,冒出一丝凶厉的光芒,他将手中的册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整个人因为生气而一抖一抖的。

老太监赶紧趴在地上,连同周围的所有宫女与陪侍太监一起,他们都将自己的这个身子埋的很低,连呼吸都不愿意发出多余的声音。

“都是一群废物。”许久,皇帝的嘴里才蹦出几个字。他抬起眼皮,看了一下四周,“都起来吧。”

“谢陛下。”所有人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十分恭谨。

老太监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又伸出手臂让皇帝扶住,两个人再次向前走去。

来到一处石筑亭台,皇帝在里面坐下,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亭子里的石桌上便摆了几碟极其精湛的糕点和一壶香味肆意的茗茶。

皇帝亭子中望出去,视线经过了一处荷塘,里面除了郁郁葱葱的宽大荷叶,也有那盛开的粉嫩荷花。他重重的呼吸一次,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软,对于很多事情好像都有些力不从心的感受。

他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腐朽与衰老。

这不应该出现在他这种帝王的心中,但死亡是每个人必定会到达的旅途终点。他即便是整个天下最大的这个王朝的皇帝,也避免不了死亡的结局。

因为他,始终是凡人。

“那个辛……辛什么来着?”皇帝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辛夷。”老太监补充道。

“对,辛夷。”皇帝放下茶杯,看着老太监,“你说他曾经去找过仙神,最终走遍整个世界都没有找到,是也不是?”

“是的,陛下。”

“哈。”皇帝笑了起来,他眼神中的落寞一闪而过,“看来朕跟那些百姓子民一样,终归还是要化作一抷黄土。”

“陛下天命所归,还早着呢。”老太监向后退了一小步。

“如果朕没有记错,我俩出生日时日,应该是同一天。”皇帝放下茶杯。

“老奴一生侍奉陛下……”老太监又退后一小步,然后跪了下去,“也会陪着陛下,去那黄土之下走一遭。”

“好!好一个陪着朕去那黄土之下走一遭!”皇帝开心极了,他将身子微微前倾,将老太监扶了起来,“朕一声杀伐决断,从不后悔,有你这个老太监陪着朕,不管是天上地下,四海江湖,足矣!”

即便皇帝已经年迈,但此刻的他,依旧是豪迈壮阔,威仪天下。

季行宣看着前方的水榭亭台,记得自己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到这个院子了。

水榭里的纱帐已经变得有些脏有些破,研墨走上前去,将纱帐一点点推开,焚香便推着轮椅,将季行宣送入水榭之中。

那个长椅还在,只是多了很多灰尘。水榭之中的地板上,有着各种脏污以及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落叶。研墨不说话,焚香不说话,季行宣也不说话。

三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待在水榭中,沉默着,安静着。

背后传来一阵嘈杂,几名禄州军打扮的兵士押解着一老一少两个落魄犯人来到水榭之中,将那两个犯人放下之后,便默默退了出去。

研墨站到一旁,焚香将季行宣的轮椅转了一个方向,季行宣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脸上带着一丝讥讽,也带着一丝同情。他张开嘴,缓缓说道:“父亲大人,还有我亲爱的哥哥,又见面了。”

季丰延的双手被缚在身后,两只脚踝上锁着两条厚重的铁链,季行建也是如此。季丰延抬起头,他看着自己那坐在轮椅上的儿子,眼神中充满了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感。

至于季行建,他整个人将头埋的很低,身子一直在那里止不住地颤栗。

“你难道真的要杀了你的父亲,你的兄长吗?”好一会儿,季丰延才开口问道。

“杀?”季行宣好似有些惊讶,他连连摇头,“不,父亲大人,我怎么会杀了你呢?”

“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季丰延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

“我什么都不想做,又什么都想做。”季行宣抬头想了想,“就像我一直都想让父亲大人你看一看,我是如何毁掉整个季府,就一如你当年毁掉我的母亲那般。可惜……”

季行宣好像想到什么极高兴的事,他畅快地大笑起来,笑的太肆意笑的太猖狂,以至于笑出咳嗽笑出了眼泪,他指着自己的父亲,双眼通红,面目因为过于张狂的笑容有些扭曲:“可惜,这季府不是毁在我的手里,而是毁在了你自己的手里,你说好笑不好笑啊,父亲大人?”

“你这个孽障!”季丰延已经快要无法克制住自己心中的那一团火焰,他朝着自己的儿子吐了口唾沫,可是因为饥饿与口渴,并没有吐到季行宣的身上,而是落在了他的身前不远处。然后他整张脸露出不健康的猩红,身体慢慢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焚香,研墨,我们走吧。”季行宣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吸了一口气后,将身体缩进轮椅中。焚香便推着轮椅,从季丰延的身边走过,研墨紧紧跟在最后。

听到轮椅咕噜噜的轮子转动响声,季行建突然间回过了神,他猛地朝季行宣的方向一扑,死死地拽着轮椅的轱辘,哭丧道:“弟弟,救救我吧弟弟,那牢房不是人待的地方,救救我吧!”

“我不会救你,也不会杀你。你和父亲大人既然被禄州军逮入了大牢,是生是死,都只能由禄州军来裁定。”季行宣挥了挥手,焚香便一脚将季行建踢开,三个人的身影没几息的功夫,就已经出了水榭,来到杂草丛生的园子中。

而他们三人的身后,季行建那绝望又凄惨的吼叫,响彻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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