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你说这季行宣将研墨派到这偏远的镇子外做什么?”
“不知道。”
“那他们为什么又要用青山岗土匪的名义?换一套别的身份不行么?”
“不知道啊!”
“研墨那么一个清冷的姑娘,怎么就把那齐家二公子迷得神魂颠倒了呢?”
“别问了,真不知道。”
“那个齐府管事怎么就成了研墨的手下了呢?”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知道什么,但我知道你不知道却一直想知道什么。”
辛夷突然间绝望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带着李当然退了客房,顺便买了一些易在这仲夏天气存放的干粮以及腌菜,又去杂货铺买了一口小铁钵去米面铺子买了一些米,之后,两个人就又踏上了路途。
这一路来,李当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总会冷不丁问出一个让辛夷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恰好,这些问题辛夷也想知道答案。
一来二去,他便有些烦了。
李当然却是越走越轻松。
他突然间觉得,人一旦身上有钱了,不管是行路还是做事,都有了底气。况且,他每日练剑,按照辛夷给的口诀,调息体内的那一股剑意,只感受到那一股仿佛融化进血液里的力量越发温顺,也越发听话。他已经能够在极细微处将这剑意控制着,捏指成剑,以剑意在某处山岗的大树上写下“李当然到此一游”几个小字。
辛夷看见了,睁大了眼,咋呼道:“李当然,你还说你不会写字!”
李当然一愣,这台词,怎么这么耳熟?
下一刻,这辛夷是不是要搬出狗头铡,用前朝的刀斩了他本朝的头?
李当然不以为意,笑道:“偷摸着跟你学的。”
辛夷摇头:“我教的字,可不是这样。你这些字,更像是前朝某位宰相大人,说是为了开化民智,将那圣人一代代传下来的文字简化了后的模样。”
李当然这才认识到自己这挥洒豪爽间所犯下的小小错误。一个不留神,就险些暴露了自己乃穿越者的事实。毕竟自己写下的,是简体。
虽然,自己这个穿越者,当的很失败。
这一路上,再没有遇到那乱七八糟让人云里雾里的事情,天黑前能找到村镇,便可以在村镇里略微花一些银钱休息一晚。找不到,就在山野间,或找个破庙或找个山洞或直接找一块干净的空地,就地扎营。
反正他们有钵有米,再加上辛夷那一手打猎技能,不仅不会受饿,还算吃的很好。
就这么走了五天,辛夷带着李当然翻过一片大山,站在山腰的两个人看着山下那暮色中升起袅袅炊烟的村子。
辛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拍打着自己受累的双腿:“今夜在那村子住一晚,明天就应该到了。”
“这么快?”李当然也坐在石头上,他不觉得累,虽然这几天一直马不停蹄地赶路,但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个富贵闲人,是那游山玩水的心态。
这些山这些河,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景色,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
“走吧。”辛夷不想多说。
辛夷越靠近他带着李当然要去的那个地方,他整个人就越发的沉默,但又不是绝对的安静。
李当然看着走在后面,紧紧跟着辛夷的脚步。他一面走一面打量着前面的那个老人。
可是,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有神。
他看见了辛夷身上的变化,前几日还没多少感觉,但这一刻,在夕阳余晖下,在漫天红云中,在两个人被拉长的身影里,他看见辛夷的一头花白头发,正在一点一点长出,渐渐变长。
而新长出来的部分,大多数的发丝,都是黑色的。只是夹杂了几根银发。
李当然站住,“辛夷!”
“作甚?”辛夷似乎有些心烦意乱,他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火气,而当他看见那毛头小子一双眼睛不住地上下看着自己,他的火气就更大了。
可是,他的一股无名心火还没来得及爆发,便看到李当然笑道:“辛夷,你现在起码年轻了十岁……不!不对!”
李当然摇头摆手,否定自己:“你现在活脱脱像一个四十岁的壮年男子!”
“什么?”辛夷觉得自己的一股火气就快要压抑不住了,“不要逗我!”
李当然被他这青一阵红一阵的脸色有些吓到了,连忙解释道:“你快快扯下几根自己的头发看一看,或者找个水池照一照不就明了了?”
辛夷深深吸了一口气,“信你一次。”
然后他伸出手,不在乎那一丁点痛楚,直接扒下一根头发。
是白的。
李当然必须承认,他没见过,这么白的头发。他赶紧解释道:“再多拔几根!”
辛夷冷笑着看着李当然,他的手就像是被提线的木偶那样,机械地在自己头上拔下一根又一根的头发。
一根,白色的。
两根,还是白色的。
三根,仍旧是白色的。
四根,怎么也是白色的!
……
直到辛夷摊开的另一只手掌里全是白色的银发,他冷冽问道:“是不是还要拔下去?”
李当然嘴角止不住地抖动,他看着辛夷头上剩下的那一头没有一丝银色的头发,再看辛夷手中的那一把白毛……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找个赌坊碰碰运气?
怎么辛夷的每一手都能精准地扒下白丝?
莫非他是在故意刁难捉弄自己?
李当然摇摇头。
不太像。
然后,李当然吸了好大一口气,拔腿就跑。
他觉得这一刻狂奔地自己,在飞。
疾风从自己的耳边呼啸而过,他感觉自己的耳朵里像是被灌满了风,鼓鼓地很不舒服。
但辛夷也很快跟了上来,速度并不输他多少。
毕竟人家是当朝剑圣,虽然是那暂时残了废了的剑圣,但与自己这个愣头青,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很快,他就被追上了。
辛夷一巴掌拍打在李当然的肩头,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如是擂鼓如是雷击。
李当然顿时便感受到一股极为磅礴的力劲从辛夷的掌心发出,像是一根根丝线也像是一条条游蛇钻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瞬间身体一软,双脚软绵绵,整个人一下子半坐着瘫在地上。
李当然抬起头望着辛夷,却见这剑圣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而辛夷,则对着李当然伸出手掌。
那掌心处,一根黑色的头发,飘荡着,似乎马上就要被风吹走吹散。
辛夷咧开嘴:“现在,你跟我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