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敲定日期后,我们便一起忙着收拾行囊、置办装备。都说“路远不捎书”,我却带上两本牛皮封面的速写本,我当初为了防止关键时刻相机没电而无法记录发掘现场,特意学了速写。驼色封皮的是留给我自己的,而那橄榄绿色的,则是给陆银雪的见面礼,我记得她好穿白色衣服,但无论搭配什么款式的皮包,包的颜色永远是墨绿色。
一切准备就绪,我才开始跟姑妈说了此事,我哪里敢说自己是不务正业去的,只说是和柳一苇去外地干些日子收入不错的短期工。姑妈对我的一番说辞将信将疑,但一直很爱听柳一苇的花言巧语,三局两句让他说得就不再有任何怀疑了,我这心里的石头才刚刚落地,姑妈却还给我凑了一些川资,说是穷家富路,这下又轮到我犯难了:接这钱,我本就为欺骗于她感到惭愧,心里会更过意不去,不接这钱,倒像是做贼心虚,反而令人起疑。见我又尴尬住了,柳一苇替我把钱接过来塞到我的手里,笑着替我谢过姑妈。他替我拿着另一包行李,和我一起告别了姑妈后,我二人便上了他的车。
“我怎么好意思拿我姑的钱呢!这是她的养老钱,况且我给中学生当家教,还是存下点外快的。”我埋怨地说,并不是怪他,而是怪自己。
“哎呦你这反应能力也太差了!谁让你拿过钱来就非要都给花掉啊?你不会存着,等回来的时候连本带利再孝敬老人家?”柳一苇说完还托了托鼻梁上的墨镜,仿佛我说的话多么另他大跌眼镜似的。
“话虽如此,可是咱们此行是消费去了,哪儿来的外快可以赚?”
他倒是家境殷实,说辞职就辞职,我可没他的魄力,更没他的资本。他的工作虽然无聊,每天就是大厅和窗口来来回回,一站、一座,一天就过去了,反反复复,但收入还算客观,也不累,单位食堂伙食待遇还很好,我要是他的话,那是万万不舍得辞职呢。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金子总会闪光的,万一哪块儿马蹄金埋在黄沙里了让人给留下了,就等着哥们儿呢,咱不要可是辜负了这份缘分呢!”说完,他开始哼唱起小曲儿来了。
“白日做梦!”,我心想,还是回来时候当几天家教赚点钱再回家靠谱。
考虑到节约路费,我是想全程坐K字头的火车到轮台,柳一苇却坚持先飞乌鲁木齐再转机到库尔勒。众所周知,中国南方航空的一大总部可是在西北乌鲁木齐,他也不知道哪儿飞出的里程,竟然能让他免费升一回头等舱,不用白不用。行吧!就只能在头等舱享受VIP待遇,我在经济舱窝着腿凑合凑合呗!
一番周转,总算到了库尔勒,胡天八月即飞雪,十月的梨城虽然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可空气却是很冷了。柳一苇那油嘴滑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迷魂话,除了机场等待我们的不是到轮台的包车,而是陆银雪的专车!
陆银雪摘下墨镜像我们招手,柳一苇见状直接把我甩下了,上赶着就跟人家攀谈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深的交情呢。柳一苇还是真有几把刷子的,若换是别人这副油嘴滑舌的样子,我肯定无比鄙夷,但对他,我倒真没什么反感,只觉得幽默诙谐。陆银雪跟我简单寒暄了两句,对他那些源源不断的客套话没怎么回答,只是浅笑。上了车,我这才得以仔细观察她,快三年不见了,还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就是比以前更会打扮了,以前是淡妆,现在是浓抹,但对于她,总相宜。
稍稍歇了两天,我们这三人行的外加一个司机的草台班子就启程了,这一路我是忧心忡忡,毕竟他们两个虽然热情高涨,却都是业余的,就我一个科班出身的,还是主攻夏商周考古,对于小河墓地,手里的资料也就一本贝格曼的《新疆考古记》。司机只能送到我们可行车的地方便要独自返回了。陆银雪还是有些准备的,无论是越野车还是导航仪,沿着塔里木河,连开车再步行,只用了六天,我们便来到了古墓沟。这个地方非常好认,像太阳的光环一样一圈一圈的,因此也叫太阳墓地。柳一苇异常兴奋,把行李往地上一扔,也不嫌沙子冰凉,躺在地上,长舒一口气说到:“终于到了!可把我给累死了!!”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和陆银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你快起来吧!这儿叫古墓沟,可不是小河墓地,小河墓地还要再找找呢,运气好的话,三天之内能找到,你还要继续背着这五十斤的行李呢!”说完,我就伸手准备拉他起来。
听我这么说,柳一苇竟像个小孩一样耍起无赖了,一边叫喊自己太累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一边双脚一阵乱蹬扬起了不少沙子到我身上。
我的行李比他的还要重上十斤,本来没觉得特别累,让他这么一折腾也心生懈怠,想择地不如撞地,正好天色昏暗,就在这扎营休息了,突然一到白光划破了低垂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