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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损人不利己,这奸夫**搭上两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怜这刘二牛还要独自把这满屋血迹擦拭干净、散去腥臭,可是个棘手的差事呢。还苦了周边住户和咱们这些过往行人,一路过这凶案现场,就算不畏凶魂恶鬼,想起他们做下的腌臜事,也怪是膈应的。”孔大管家轻蔑地吐槽道。

他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态度却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农耕社会最看重的就是家庭稳定,这样才能踏实地、积极地进行农业生产,而通奸破坏家庭和谐、败坏伦理道德,为百姓所唾弃不耻,更为历代统治者所不容。大明王朝对于此罪的判罚照搬了元朝的律法,杀死奸夫**者无罪,而让奸夫跑路者,反而要遭受刑罚。所以这老实人刘二牛一旦动了杀心,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他也要把妍姑任宝这对野鸳鸯一同送到黄泉去戏水了。

若是搁在以前,我或许还会说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可自从我亲眼目睹了活人献祭的残酷,已经对死亡害怕到麻木,只想好好苟活于世,虽然再也难以对飞蛾扑火的作死行为产生共情,但是同情还是少不了的。终究人命大于天,纵然穿着麻布深衣,和旁人别无二样,我的现代思想却使我看起来更像是这个世界的一个旁观者,妍姑虽不道德,却也罪不至死。我为他们贪图一时鱼水之欢而引来杀身之祸感到不值,惋惜地叹了口气,坐回到马车里。街道上弥漫的血腥勾起了我那来自远古殷商的恐惧,重新唤醒了尘封的嗅觉记忆,让我感到不寒而栗、头晕恶心。

捕快、仵作、官吏和人群把本就不甚宽敞的街巷围堵得水泄不通,我们的马车久久停驻在街角一步也无法前进。半个时辰过后,我就开始犯低血糖的老毛病了,坐在车上驼着背,双手托着额头,双肘抵着膝盖,默默忍受着心慌无力的啮噬。终于,可能是书吏做完了记录,人们渐渐四散离开了,口中还时不时念叨低语,我耳鸣得厉害,听不太清也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从七嘴八舌之中拼凑出“刘二牛无罪,然限天黑之前将血液请扫干净,并将其妻刘王氏下葬”和“不把她的尸首送回娘家,真是便宜她了”这么两句。

刘二牛本可以将红杏出墙、败坏家门的妍姑送回娘家以示羞辱,然而今天这天气炎热异常,我猜这县官也应该是担心尸体腐烂,诱发疫病,便下令就近埋葬。或许,这妍姑并非本乡本土人,娘家路途遥远?我在心里猜测着,靠着思考些无意义的琐事打发时间。锦帘外,孔大管家的自言自语证实了我的推测,这妍姑本是南方桂林府人,自幼家贫又兄弟众多,几年前洪水肆虐,饿殍无数,她的老父为了几个兄弟不被饿死,为了半石米,便把她卖给了北上洛阳的戏班班主,说来也是个可怜人。

若是十几岁的我,可能会义愤填膺把她那重男轻女的老父痛批一顿,现在我也是没几年就奔三的人了,想事情不再一个筋不转弯,非黑即白。王叟诚然为了儿子卖了女儿,可他这也是变相给女儿一条生路,看着女儿被人领走,渐行渐远,今生一别再难相见,纵然难受,可也总比眼睁睁地看着女儿饿死在身边却无能为力要强。

学艺甚苦,起早贪黑练功,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最初那几年还没有薪资可拿,勉强解决温饱。妍姑这名字虽好听,人却长得不标致,不能舞蹈卖笑,只好在幕后吟唱。前年她随着戏班辗转到此,在给班主买包子的路上邂逅了刘二牛,刘二牛一闻妙音便钟情,她也厌倦了东跑西颠、居无定所的生活,他们便决定结为夫妻。她出师后小半年来攒下的细软和刘二牛的积蓄一凑,总算为她赎了身,二人终于喜结连理、洞房花烛。

孔管家很不明白她既已逃离苦海,刘二牛待她也不薄,为何还要不知死活地做下这等丑事,我却很能理解,毕竟她对刘二牛有的不是情爱,而是依赖,当尘埃落定,风平浪静,对于妍姑来说,他也就不再炽热,无法燎起她压抑的心火。

“看来孔管家对这个妍姑倒是熟悉得很啊!”我意味深长地问,仿佛得知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渊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去天启楼听过几场戏而已。她这些事,还是农忙时刘二牛来主家做工之余说起的,那口气很是欣喜得意呢。”孔管家连忙辩解,生怕我在误会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孔兄清高不染纤尘,在下敬佩。”既然他都叫我其渊了,我也不好再“管家”“管家”地叫了。一路上我们又闲聊了些山川地理,不知不觉就快到孔府了。远远见到孔大率领阖家主仆迎接,真够排面的!

马车停在孔府门前,我又像个大小姐似的被仆人搀扶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脚底下,生怕磕着绊着当众丢脸。才抬起头来,还未来得及跟孔大道喜问安,看到他身旁的女子,我大吃一惊、万分激动,做了极其不礼貌、非常丢脸的事——我抓住她的手臂,大声叫道:

“银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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