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贵正默默想着。
马车车厢里传出了秦胜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谭贵,这是到哪儿了?”
谭贵前后看了两眼,回道:“禀少爷,已过了五菱桥,离兰亭不过二三里了。”
“嗯。”秦胜应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雁南郡的人迎客也好,送别也罢,都讲究送迎十里之距,意为到城外十里。
而这象征着重逢与离别的兰亭便修筑在雁南城外十里之地,在雁南古道的尽头。
秦胜远来此地相迎,自然是为了显出他对那位世伯女儿的重视之意。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着,不断有“吱呀”声传出,听着倒有几分悠哉悠哉的意境。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走过青山绿水,那间兰亭便映入了谭贵的眼中。
亭盖是六角星的形状,檐角如飞燕的翅膀一般的延伸了出来,亭内的空间不大不小,倒显出几分特别的精致。
“少爷,到了。”谭贵跳下马车,提醒道。
秦胜掀开马车上的珠帘,躬身从车厢内走了出来。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朝阳才刚刚升起,晨露还未褪去。
“似乎来早了。”
谭贵搀扶住他,趁势道:“是啊少爷,就算人家小娘子天一明便赶路,从清越郡到此也得个把时辰呢。”
他指着那间兰亭内,“山路颠簸,少爷坐在车里也累了吧?不如我们先去亭内歇歇。”
秦胜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兰亭内。
秦胜用一张雪白手帕铺就,然后坐在了亭边的石凳上,渐渐闭目入定。
看这样子,他似乎是修行到了紧要关头,在马车内是,在兰亭内也是如此。
谭贵双手环胸抱着斩风刀,站在一旁默默守候着。
如此过了约莫一个时辰。
远处的山路上,一辆白色外观的马车渐渐出现在了谭贵的视线内。
马车的车厢是以暗紫色的紫檀木打造而成,两侧车窗坠饰着精致的流苏,车厢前白色的珠帘垂下,顺着珠帘的缝隙,车厢内的景色若隐若现的暴露在了谭贵眼中。
淡粉色充满了女儿家气息的内饰,一个身姿婀娜的白裙女子双腿并拢端坐其中。
虽看不清楚她面纱下的脸庞和神色,但却更让人种想要一探究竟的朦胧感。
宝马雕车香满路。
不知怎么,谭贵的脑海中便闪过了这句话。
正欲开口提醒秦胜,立在一旁的车夫却已出声道:“少爷,来了来了。”
秦胜猛然睁开了双眼,一缕精光从其中闪过。
他站起身走出兰亭,等候在路边。
片刻。
这辆精致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前头驾车的灰衣老仆出声了,声音沙哑苍老:“可是雁南秦家的二公子当面?”
秦胜点了点头,拱手道:“正是,你家小娘子一路安好?”
这时一个悦耳的声音从车厢内传了出来:“多谢世兄挂念,怜星这厢有礼了。”
“让世兄久等了吧?”
秦胜沉默,看了一旁的谭贵一眼。
谭贵立时会意,插言道:“回小娘子的话,我家少爷听说小娘子要来,天不亮就焚香沐浴,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来了此处,算起来,我们在此已经候了快两个时辰了。”
驾车的那灰衣老仆闻言有些意外,但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谭贵一眼。
倒是秦胜“勃然大怒”,训斥道:“狗奴才,我与怜星世妹说话,哪轮的上你插嘴?”
看似生气,但他眼中那一抹满意之色却早已暴露了他。
谭贵赶忙低头认错:“少爷责骂的是,属下知错了。”
“滚到后边去!”
打发走了谭贵,秦胜这才笑眯眯的道:“家里的奴才不懂事,让世妹见笑了。”
“世妹这一路赶来怕也是累了乏了,不如早些回去秦府,让为兄替你摆宴洗尘?”
车厢内的白裙女子沉默片刻,道:“世兄有心了,就依世兄之言吧。”
“好,”秦胜喜笑颜开,“那我这就为世妹开道。”
他转过身走远了一些,将谭贵叫了来。
“谭贵,你骑马先行一步,回去告诉我父亲,就说楚怜星世妹我已经接到了,让他老人家提前准备好酒宴。”
谭贵点了点头,正欲上马,却忽然愣了一瞬。
楚怜星?
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啊。
像是在哪里听过。
他还来不及多想,秦胜便已催促道:“还不动身愣着作甚?”
“哦好。”
他应了一声,上马离去。
那驾车的灰衣老仆看着他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小姐,这个侍卫的实力......不简单啊。”
灰衣老仆顿了下,带有些调侃意味的道:“似乎比你这‘天才’世兄还要强一些。”
车厢内的白裙女子应了声,道:“嗯,我会找机会......”
声音渐渐微不可闻。
......
回到秦府。
谭贵第一时间前往了内院。
内院是秦家家主先天高手——秦开山居住的地方,院中景色布置的十分清幽宜人。
他一路走过甚至都没看到几名侍卫和家丁。
不过想想也对,以秦开山的实力,在这秦府当中哪会遇到什么危险?
即使他真的遇到危险了,凭借那些只会几手三脚猫功夫的侍卫也根本帮不上他,人多了反而是累赘。
秦府内院的管家叫秦伯,是秦开山年幼时的伴读书童,伺候了他一辈子,在秦府可谓位高权重。
至于秦伯的真名,府内除了秦开山之外,几乎无人知晓。
时间长了,府中的下人们便都以秦伯来称呼他。
谭贵将事情通报了秦伯之后,很快便在内院书房里见到了秦开山。
秦开山穿着一身紫色锦袍,外貌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面如冠玉,唇若涂脂。
虽然看似年轻,但身上的威势极重,只是单单站在那里便有种让人无法忽视他的气质。
同样身为武者,谭贵自然感受得到秦开山身上那股浓郁的气血之力,如同浩瀚大海一般在无形当中压迫着他。
压得他都不太敢直视秦开山。
他将秦胜嘱托的事情向秦开山快速述说了一遍后,秦开山也不含糊,立刻叫来了秦伯,将接风洗尘一干事宜都吩咐了下去。
谭贵见状顿时松了口气。
可以走了。
光是站在秦开山面前,他所承受的压力便不是一般的大。
正要告退离去,秦开山身旁站立着的一位绿袍老者却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你就是府中的侍卫谭贵?”
谭贵偏头看过去,只见是位身材矮小、长着一对三角眼的佝偻老者,其人形貌丑陋,肤色黝黑,偏偏嗓音还难听的要命。
正是秦府大房的管家王永春。
此人乃是秦府大少爷秦浩的心腹,也是秦浩手下的第一高手,入武八重天的外功武者。
他所修一身横练外功极为了得,防御力惊人,号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早年也曾在雁南武林搏出了一个“铁索横江”的名头,算得上小有名气。
只因其三十多年前受了唐家家主唐龙的救命之恩,这才客居在了唐家报恩。
后来唐龙的小女儿唐幼薇嫁入秦府时,将王永春一并当做娘家人给带了过来。
此后,王永春便留在了秦府,侍候唐幼薇。等到秦浩出生,又一直悉心教导于他,至今已经有快二十年了。
严格来说,他算是秦浩的半个师傅。
为此秦浩也特别信任他,一直将东院的诸多事宜都交付给他打理。
心中诸多念头闪过,谭贵拱手行了一礼,道:“正是谭某。”
王永春听到他承认了,顿时冷冷一笑:“我正有事要问询于你,就在这儿撞上了。也好,当着家主的面,话也能说的敞亮。”
他上前一步逼视着谭贵,道:“我问你,你为何要杀害前院的门房孙重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