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气了个仰倒：“你清清白白的身子就值几斤猪油钱？”

“那有本事，你让我吃上几斤猪油啊！”周翠翠嘲讽道。

周母深吸一口气：“那许文延他娘是怎么回事？她送钱跟你这事有什么关系？”

“还不就是有一次孙屠子大白天找我干事，被许文延他娘撞见了，我就说他们家欠我们家棺材钱还没还，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呗，然后她就走了，然后再大半个月，她就来还钱了，然后就死了。”

“你……”周母听得直说不出话，半晌才找回声音，诧异道：“你两大白天都干呐！”

“那次被发现了，就都改晚上了，反正许文延那穷光蛋也找不到媳妇，他娘除了忍，还能怎样！”

“那，许文延不会说出去吧？”

“未婚妻跟个老鳏夫有染，传出去他脸上有光？”

“这，说的倒是。”

周母深思过后，点头，当下也知道只要不招惹许文延，他是不会多说什么了。

当即放心下来，就是周翠翠和孙屠子的事儿让她堵心，但也发生了好几年了，以后她盯紧了周翠翠就好。

两人这才彻底消停下来，有些堵心的往家里赶去。

大槐树后，枝深叶茂的野丛深处，露出两张震惊的怒容来。

身旁埋得深深的灯笼提起来，李乐唯走回路上，借着亮光，拍落了身上草灰，抬头看向吴之衡，目光犹是惊疑：“我没想到周翠翠竟然，竟然……”他颤抖了下唇，满腹圣人学问，有些话实在是羞于说出口！

吴之衡也面色难看，握着书的手蜷得嘎吱作响。

“听她们的话，文延像是已经知道了，他这些年，还有伯母她……”他有心为许文延说些好话。

“他再可怜，也不是可以勾搭千金小姐，败坏老师名声的理由！”

吴之衡知道他的意思，偏过头，冷冷打断他：“想想这几日别人是怎么议论老师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许文延跟老师一样会攀高枝？”

李乐唯听得面色一白，却是无言以对。

“且把东西给了他，便是对这种侮辱师门的人仁至义尽！”说完，吴之衡大步朝前而去。

……

灶屋一片狼藉，柴火东倒西歪，好在灶台旁还有几个红薯，周家母女看不上眼，这才留了下来。

许文延将这几个红薯在锅里煮熟，装在一个幸存的烂盘子里，从灶屋端了出来。

借着月光，看了眼自己满身脏污，袍摆破烂的模样，他嘲讽一笑，当即拿着手上一个红薯啃起来，以填饱那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

吴之衡和李乐唯走到院子，就看见一人衣袍褴褛，低着头，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个红薯，无所顾忌的在院子里啃着。

月光照亮的那白皙清俊的面庞，熟悉得让他们震惊又不可置信。

吴之衡紧了紧牙关，眼底水光一闪而过，大步走过去：“不成体统的东西，你是几辈子没吃过饭了，要急这一会儿！”

许文延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两人一愣：“之衡，乐唯，你们怎么来了？”

吴之衡死死盯着那握着红薯上血迹斑斑的手指，胸口火辣辣堵着气，硬生生说不出话来。

李乐唯也震惊看着他的手：“文延，秋闱将近了，你这手是怎么回事，”话未说完，目光又落在他残缺的袍摆上，倒吸一口凉气：“你，你这袍子又是怎么回事？”

许文延不在意笑笑：“没事，州试我已经除名了，手伤也没什么关系，而且不念书，袍子日后也不必再穿了。”

“你，你……”李乐唯噎了又噎。

听这话意思，竟是准备放弃科考，放弃读书的念头？

“好！好！好！”

吴之衡可算找回了声音，整个胸腔都在燃烧：“好个手伤没关系了，袍子不必再穿了，许文延，你真是好样的！”

李乐唯看得不好，急张口，岔开问道：“可是家里窘困的缘……”

“你看他哪里像是家里窘困的缘故？他家往年哪里不窘困？像是他哪年交过束脩似的！”

李乐唯心里一惊，连忙一抬眸，就见许文延面上僵了一瞬的笑。

他心里直想骂人。

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放在明面上就实在伤人了！

吴之衡显然这句话一脱口，就后悔了。

他懊恼看着许文延，想要开口说什么，但视线落在许文延的手上，袍摆上，就冷了心：“老师让我们给你的，你要是觉得没用，就拿去当柴火烧了吧！”

说完，他甩手把一本书裹着帕子扔进许文延怀里，头也不回离开了。

“哎……”李乐唯连连叫人叫不住。

他无奈回头看向许文延，迟疑道：“文延，之衡他不是故意的。”

许文延摇摇头，看他：“我知道。”

李乐唯叹口气：“这是老师留给你的，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别辜负了老师的期望。”

“好。”

他低头，握紧了手中书。

看着李乐唯追赶吴之衡的身影匆匆而去，许文延一手握着书，一手端着红薯，转身进了屋。

堂屋地上收拾了干净，整个屋子也空空荡荡，除了一张桌子和几张歪脚凳，是真正的家徒四壁。

桌子上那盏油灯还燃着，他把手上红薯盘子放在那油灯旁，一脚踢开那歪脚凳，腾出了一片空地，盘膝坐在了那地上。

靠着桌腿一脚，他仰头，将眼里的泪逼了回去，闭上眼淡淡道。

“桌上的红薯，若不觉糙口，便吃了吧。”

女子蹲下身，欲碰他的纤纤玉手一顿，含泪，抬头望着他。

“对不起。”哽咽声低低，泪水终是落下。

许文延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女子。

标准的大家闺秀，落泪的模样都美的让人生怜。

他是个穷书生，吃了上顿没下顿，从来就没肖想过有一天会和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姐扯上什么关系。

周翠翠相貌连清秀都算不上，加上日日田地里农作，肤色黄黑，骨架粗大，女色二字离她太远，但，村子里的姑娘不都这样？

他该娶的不是这个周翠翠，也会是那个周翠翠。

但绝对不该碰的，是眼前这位。

他又闭上眼，带着疲惫道。

“明日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