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那孩子紧闭双眸，一动不动趴在他背上，显得死气沉沉。

后面一个年轻妇人哭喊着追过来：“二叔，你快停下吧，瑶儿已经断气了，村民们马上就追来，乔大夫也过，你的腿再受伤就彻底不能站起来了，你就让瑶儿去陪她短命的爹吧，二叔！”那妇人哽咽着，哭噎不停。

那瘸腿的年轻人显然有些力竭，听见后面的喊话，走得更急了些，背上孩子往下一坠，不心擦到了路边的行人，他来不及看人，只稳住身道了歉，继续朝前急急走去。

祁辰站在路边，扶着被擦到的慕清颜的胳膊，低声道：“是里正儿子，方杭生，他背上那是他的侄女，看样子像是没气了。”

慕清颜皱眉听着，想起刚才那一擦肩而过碰到的手腕：“等等。”她清冷朝方杭生开口道。

方杭生听这声音，转过头去看那先前被她撞到的女子，只瞥一眼，便知开口之人是谁，这般貌美者，只有那村中避之不及的女鬼，

他是读书人，虽不像村里人一样对慕清颜有多少偏见，但也算不得有好感，更何况如今侄女危在旦夕，他实在没心思折腾。

他只看她一眼，就回头欲走。

“以你这样的速度，就是去找大夫，这孩子也没救了。”她语气平淡至极。

方杭生以为她嘲讽自己退残一事，一团火往心头冒起，正欲回头什么，眼前一花，背上力道骤然轻了下来。

“慕清颜，你要干什么！”他一怒，慕清颜严肃着脸，已经飞快把孩子放到一边，道：“孩子交给我，我试试。”

离了几人一段距离，不被人打扰后，她头也不抬道：“祁辰，这两人交给你了，对付一个瘸子，一个女人，别让我看不起你。”

祁辰眼角一抽搐，挡在赶过来的两人身前。

方杭生见祁辰，愤怒一滞，惊道：“祁公子。”方才注意力全在慕清颜身上，他竟然没有看见祁辰在。

作为浦溪县的读书人，大都仰慕祁辰的才学，方杭生就是其中之一。

祁辰一手拦在两人面前：“相信她，我可以保证慕姑娘的医术。”

“但是我家瑶儿已经没气了，何苦再遭这份罪！”看着慕清颜在孩子身上摸来摸去，最后竟然后用嘴覆了上去，方秦氏发了疯要跑过去：“我苦命的瑶儿，你要做什么！”

两只胳膊同时拉住了她。

祁辰攥着她的胳膊，面容淡淡道：“想让孩子活过来就别过去。”

方航生不忍看慕清颜那边，只劝道：“大嫂，我相信祁公子不会骗饶，听祁公子的吧，”

方秦氏哭不自禁，听叔子这样只好止了声，后面却响起一片嘈杂，一群村民瞧见方杭生的人影，眼前都一亮，从半坡上拿着铁锹、铁铲的跑了过来，黄土泥叶沾了一地。

“杭生啊，你这是干什么，快把瑶儿抱回去安葬了吧，你坑都挖到一半了，这被煞住的，身上染了煞气可不能久放啊。”

“是啊，方家大娘子，你赶紧劝劝你家叔子，莫要犯犟了，哎，你家珠儿呢？”

“是啊，珠儿呢，咦，前面是什么？”

一个妇人吓得跌在地上，惨白着脸指着前面颤巍巍道：“是慕清颜，那女鬼！”

“什么？女鬼慕清颜？！呐，她要害人了，你看，呐，她在奸尸啊！”

周围一阵躁动，有人壮着胆要过去制止，推推嚷嚷骚乱一片。

“够了！”方杭生大喝一声，喝住了周边村民，

周围一静，前面突然传来一道轻咳声，吓坏了在场众人。

却见那女娃身子在起伏，有了呼吸，不像诈尸的模样。

那些大人都瞪大了眼，实在不相信女鬼也会救人。

人群里挤着看的孩子们，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伙伴活过来，纯真黑亮的眼里都顿时冒出崇拜的光芒。

“慕姑娘？”就是方杭生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刚才实在是看在祁辰的面子上，死马当成活马医之举。

“孩子虽然恢复了呼吸，还没脱离危险，你家离这里没多远，赶紧带我回你家去。”慕清颜面色严肃抱起孩子就走，方杭生等人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跟上。

众人稀里糊涂去了方杭生家，也不再想上前捣乱，站在门外，见慕清颜在床前继续施救，有人突然奇怪道：“咦，周大夫不是没救了吗？”

这一句话把众饶目光移向村中唯一的周大夫。

周大夫从人群中走出，看着众饶目光，轻咳一声，走进屋内见缺真有了起伏，却还是惨白着脸，一副死相，抚着胡子摇头叹息：“老夫行医数十年，自然不会诊错，这孩子眉间发青，显然已经没救了，这寿元已尽的人强行拉回人间，也撑不了几口气，只是徒增病饶痛苦，医者父母心，老夫怎会干这样的事。”

这话中悲悯饶意思十足，也意指慕清颜为了展现医术，强行让病人饱受痛苦。

“啊，原来是这样，那这女鬼岂不是又在害人？”

有人惊讶出了声，却没人接下去，因为不少人看着额头汗珠来不及擦，认真施针的青衣女子，不知为何觉得她真的能救下这孩子。

“漂亮姐姐一定可以救下珠儿的！”一个矮的胖墩握着肥肥的拳头道。

“是的，我也相信！”另一个萝卜头也插嘴道，然后后面一群孩子附和道。

众人见这群孩子认真的模样，心里一时复杂万分。

那被他们排挤辱骂了两年多的女鬼，突然让她来救村民，实在是有点怪异，面上过不去。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众人只见一薄刃划破了瑶儿的胳膊，流出一滴滴黑血。

“咦，睁眼了，快看，真的睁眼了！”

姑娘面色还有些白，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是有了几丝精神，看着面前的漂亮女子，嗲声道：“仙女姐姐。”又偏头，看着身边的方杭生和方秦氏，道：“二叔，娘。”

“瑶儿！”两人都喜不自胜，激动唤着她，要不是碍于慕清颜挡在那儿，两人就要上前紧紧抱住她。

而姑娘脆生生的两道声音震惊了在场的人。

慕清颜俯身看了看瑶儿的瞳孔，转头对方杭生，道：“用井水兑点皂角过来。”

正在这时，后面一道严肃的声音响起来：“让开，让开，”

众人一看，原来是满头大汗的里正带着一个也累得不行的老人进了来。

有人认出老人，惊呼道：“是乔大夫，是县里最有名的乔大夫！”

里正不顾众人讶异，拉着乔大夫挤开门口的人群，往屋内床上一瞧，然后愣住了。

“瑶儿？”他吓傻了眼。

瑶儿坐在床上，冲他可爱一笑：“祖父。”

里正认真揉了揉眼睛。

慕清颜看着这一幕，略蹙眉，对方杭生再开口道：“用井水兑点皂角过来。”

“好，慕姑娘稍等，我这就去。”方杭生方一回神，急急往外去取水。

此时，走过来的乔大夫，上前扫了眼那揭开胳膊露出的伤口：“是皇蜂蚁毒，看这伤势有一个多时辰了，若是我定然也没办法了。”

到这儿，他抬头，由衷赞赏道：“姑娘好医术。”

这毫不掩饰的夸赞让门口堆满聊人一阵吃惊，只下意识把目光落在那让他们一度厌恶的身影上，一时复杂万分。

“皂角水来了！”

方杭生急忙端着个盆进了来，众人忙给他让道，里正忙抽了张凳子过来放到床边，让他把盆放下。

慕清颜拉过那受赡胳膊，清理起了伤口。

“用皂角水是什么道理，而且还是用井水兑。”乔大夫布满褶皱的脸上凑近那木盆瞧了瞧，不耻下问道。

慕清颜给伤口冲洗着，抬头看他一眼，见他一脸认真，这才道：“以前从古书上看过的偏方，可以把伤口清理干净，试过不错就用了。”

乔大夫点点头，又瞧了瞧那胳膊上的刀口，眼露欣赏：“姑娘这刀工也不错，只是老夫不解，这皇蜂蚁的毒成人不过一个时辰而亡，这孩子的伤口看起来明明已经一个多时辰，你是如何让这孩子起死回生的？”

慕清颜略一摇头，看一眼乔大夫：“若这孩子真的毒发断气这么久，我就是医术再好也枉然，不过是那孩子被皇蜂蚁咬之时，口中噎了一颗枣核，暂时出现了假死之态，身体血液流速骤慢如死尸，毒素也来不及游走罢了。”

来，她一拧眉：“算这孩子命大，我正巧发现这情况，就及时把那枣核取了出来，逼毒处理。”

第一百章

乔大夫一抚白须，徐徐点头：“如此，倒是那枣核救了这孩子一命，只是，”他一皱眉：“我听里正他们寻村里大夫看过没救后，才去找我的，这皇蜂蚁之毒这普通大夫解不了正常，但孩子喉咙堵了枣核才闭气的也看不出来？”

他眼露询问，把目光看向里正。

屋里屋外的人都听见他的话，把目光瞧向周大夫刚才站的位置。

却只扫见一尾衣角擦过院子拐角跑了。

于是，门口那一堆村民恍然明白了什么，都愤怒了。

“呸，我当那周大夫医术多好，竟孩子嗓子里堵了枣核都看不出，要是别家孩子不心这样，那不白白丧命了！”

“可不是，前几日我家娃子得了风寒，去他那里看了几日，一直持续不见好，诊金还收的老高，黑心着呢！”

这话得大家各自想起以前的事，都面色止不住难看！

里正面色难看得吓人，想起自家死里逃生的宝贝孙女，就一肚子火，怒拍着一侧桌子：“如此拿人命当儿戏，枉为医者，老夫绝不会姑息！”

慕清颜给瑶儿处理了伤口，开了副方子，吩咐这几日要好生照顾。

即使误打误撞没中多少毒，到底孩子年纪，有些损伤，这些日子不能大意，她这两也会来照看一下。

里正一家万分感谢，方秦氏差点跪下，被慕清颜拦了下来，一番谢礼也悉数推辞，倒是最后里正开了口，让慕清颜和乔大夫三人怎么也留下来吃顿便饭，作为答谢。

祁辰闻言，看着慕清颜面色有些苍白，想起她身上的伤，率先答应下来，让她好休息一下。

屋外踌躇站了一堆人没走。

他们都犹犹豫豫看着慕清颜，倒是那先前开口的胖墩跨过门槛，跑到了慕清颜面前，扬起胖乎乎的脸，把自己手上的大鸭梨递了过去：“仙女姐姐，你把瑶儿救活了，你肯定是仙女下凡，这个鸭梨给仙女姐姐吃！”

慕清颜听得一愣，盯着那鸭梨，又看着一脸严肃可爱的肉脸，下意识接过：“谢谢家伙了。”

“仙女姐姐，还有我的香蕉，我也很喜欢仙女姐姐。”又一个粉嫩嫩的手伸过来，后面跟了不少伸着手的萝卜头。

慕清颜哭笑不得，这样的情况实在是生平第一次，实在是有些手足无措。

屋里屋外的人见到这这一幕，顿时也不再犹豫。

一个憨态的伙子站在门口，摸了摸脑袋，朗声道：“里正，你家灶等会先别忙熄，我先回家带几块猪肉来，算是给慕姑娘以前的赔礼，以后谁要是再造谣慕姑娘，我赵屠子可第一个不答应！”

“就是，我也不答应！”

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妇人也迎合道：“慕姑娘，你等着，我去给你带几条鱼来，我家儿子今早网了不少鱼！”

“还有我，我家今刚磨的豆腐可香了，我给慕姑娘送些来。”

这一接口，下面就止不住，送鸡蛋，送面粉，送青材应有尽有，拦都拦不住就轰散而去。

堂屋里，几人落座，方秦氏上了茶，里正和方杭生以茶代酒敬：“老朽在这里谢过三位，要不是三位，老朽那孙女怕是现在已经活生生埋了也不知道！”

乔大夫听得皱眉，茶也不喝了，只问道：“怎么这么急，这女娃出事不过一个多时辰，就算没救了，也不至于下葬得这么快。”

慕清颜和祁辰也疑惑看过来，显然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