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医士提着热壶,惊吓的把自己给烫了,他出主意要以汤沃灌,刚倒了两壶开水,人还没下木桶,就突然蹦哒起来,吱哇乱叫的真真把旁边两位吓坏了。
“你个老杀才,你当开水烫猪毛呢?我可是个活人,瞅瞅给我烫的一身疱!”虚日上演了金鸡独立,两手抱胸,一脸惊恐之色,龇牙咧嘴的嚷骂着。
李植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跑去医馆的里屋卷了一床棉被,从后面把李端包裹住,小心翼翼的把怀里的李端抱住,赶紧嘘寒问暖的问个遍,现在李端醒了,他悬着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虚日被李植热络的举动瞬间感染了,还被李植贴着面颊又嘬了一口,他倒也不排斥,昨日在天空偷闲下界,一时兴起,幻化成女子在人间待了几个月,虽然对于当神仙的也就是天上的个把钟头,不过入乡随俗,也学了些杨柳依依,莺莺燕燕的东西。
刚进入李端的肉体,虚日又没了仙术,全凭一副仙骨撑着。有些排斥反应是正常的,毕竟不是原装配件。虚日不大会儿就陷入昏睡,后面的事便一概不知了。
见李端又睡了过去,李植让杨医士写了一剂药贴,又带了几包祛风寒的草药,这才背着李端往家走去。
原州城南一座三丈三高的碧瓦红墙院子外,一个半大的孩子叉着腰换气,佝偻着腰背,后背上背了一小娃娃,正睡的不亦乐乎。然而此时的虚日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只是懒得动罢了,假寐着。
门口的两个大兵看到公子回来了,赶紧下来接过人,李端被抱着快步走进去,李植拒绝了帮助,自己强撑着快步跟上,报信的小厮看到两位公子这般模样不敢耽搁赶紧找来夫人。
不大会儿的功夫,门口便来了一位眉目微蹙的女人,身边有两个丫鬟搀扶着,身材有些圆润脚下快走进门。
李植从椅子上赶快站起来,内疚的低头认错道:“对不起婶婶,小端,都是我不好!”他说的毫无底气,看着躺在床上的李端,脑门上还盖了一块湿帕子,他知道情况很不好。
吴辉进来就遇上认错的李植,她焦心的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李端。来报的人已经说了情况,她心里有数,知道是两个孩子不安分去冰上玩耍才掉水里的,要不是破冰面的下面还冻了一层,幸亏李植反应快,跳下去把李端捞上来……现在想想都后怕。
“端儿没事的。小植你怎么样?快去洗个热水澡,婶婶给你拿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待会换上,一会儿再喝上一碗姜汤,可别生病了。”吴辉伸手在李植脑门上摸了一把,幸好没有发热,她暗自嘘了一口气,赶紧给孩子宽心,生怕他自责觉得这事是他的错,男孩子顽皮是最不稀罕的,她又怎么会责备。
刚听了消息她便要人烧了热水,又带了干衣服来。家里的男人都出去打仗,弟弟家又把李植托付照顾,她凡事尽心竭力,无一不细致。也是在今日接到夫君的书信,说过不了几天人们就会回来。这个时候家里大事小事全都倚仗她主持,月前才又生了一个老幺,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倒是有些力不从心,但也不敢耽搁。
李植点点头就出去了,出门前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吴辉浅笑着朝他点点头。
长空夜飘雪,离人归不归。
原州这座城何故得此名,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它就像是一个穿着铠甲的武士,坚守着西魏的边关,忍受着霜雪千年,见证了血雨腥风的塞外疆场,波诡云谲的朝堂风云,澹澹长空今古梦,只有归鸿明灭。
城南的刺史府,相当于现在的高官级别,不过可以掌管军事,是地方的军事行政长官。时任原州刺史的李贤,是西魏的镇边大将,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官至一品。其妻子吴辉更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在混乱的北朝后期,他们两个更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家族显赫一时。
屋子里暖和的炉子氤氲着热气,包围了整个房间。吴辉亲力亲为的照看着李端,脑门上的湿帕子换了又换,都不让下人搭手,她疼爱的抚摸着李端的小脸,宠爱及眼底,生怕再着了寒气,又把被角掩了掩。
吴辉看着儿子睡的香甜,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在李端的额头亲了一下。
“哎呦!经过我同意了吗,长的好看也不能这么不矜持吧,男女授受不亲,啧啧啧……”此时的虚日分了一缕意念正站在床边看着,见吴辉亲了自己,便觉得浑身难受,嘴里得吧的嘟囔嫌弃。
“你这家伙,这般不安分,怎么随便分身,如今你没了仙力,这么做是会亏损你的肉身的,会折寿你知不知道!”
司命突然出现在这里,吓得虚日差点现了原形。
“神仙又不需要睡觉,让我一直躺着难受,我还没有怪你给我投的胎,你到好意思教训我,还有,你怎么来了?”虚日抱怨着,翻身躺在床上,翘着腿,问司命来此何意?
虚日呵呵哒一笑,亮出一副无赖样,问的司命一脸的尴尬。
“这个问题,要我给你证明一下吗?”虚日故意打哈哈,他知道司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自己今日跟李植贴脸没有避讳,难道自己还会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性别,也就是一时改不过来这副德性,自己岂是不要脸面的?还需要他司命耳提面命,自然是不乐意。
司命自是吃了这口头亏,偷空下来给他传信,却碰了一鼻子灰,知道虚日是因为被贬一事心里不痛快,自己全当是个宰相,不跟他计较。
“我接下来要说的,你可要好好记下。”
虚日半眯着眼,晃悠着二郎腿,悠悠自在。司命叹了口气,说了情况。
李端后半夜咳嗽了几声,此时屋里守夜的人睡的比狗都沉,这细小动静是惊扰不了他们的。漆黑的夜,昏暗的屋子里,李端睁开了眼,黑曜石的眸子,晶亮澄澈中透着不属于这个五岁孩子的冷静,他撑着胳膊坐起身。
抬起短小的胳膊,他掀开被子,虚日虽然没有当着司命的面答应下,但是自己心里明白。这一次的历凡下界,他投身北朝这个节点,国命纵横,生死难料,还有以宇文氏为核心的关陇集团何以为之,日后的三朝五帝,又会怎样,这让他心里不免困顿迷茫,却又冥冥中多了一丝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