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呼声刚刚在心头响起,几乎要从唇齿之间飙出,紧要关头,西陵毓却一下收声了。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又或是因为亲生的哥哥如今就在身边,西陵毓没有喊出来,轻轻放下车帘坐回原位。
“怎么了?”段清也往外看了看,“这不就是夏侯家那两个孩子么?咦,老三已经长这么大了,白白净净的,这么多年也不回家,也不知在外做什么营生。”
西陵毓抿唇,眸中漾起淡淡的笑意。
若是国公爷稍后知道,传说中的“解远客”就是这位夏侯三郎,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但“白白净净”四个字,听着不知为何有些刺耳。
“白白净净?他竟然是白白净净的么?”西陵睿看了妹妹一眼,也好奇地往外面看去。
他还没有见过“解远客”真人,但既然是妹妹如此喜欢和推崇的人物,西陵睿还是谨慎观望,暂且不做什么评价。
西陵毓蓦地一惊,挑起车帘又看了过去,果然发现了不对劲。
夏侯远为了撰写梦华纪,走遍大江南北,翻山越岭、吃尽苦头,绝不会是“白白净净”的模样。
虽然作为男子,夏侯远的五官似过于柔美了些,但他身怀武功,西陵毓必能从他身上感到莫名的熟悉气息。
上次见到夏侯远,仅仅是一个多月前,但是现在这个正和夏侯进如此热切攀谈的人根本不是这样的感觉。
一个多月,能变成如此模样?
西陵毓暗暗攥紧拳头,目光飞快地从身后的西陵睿身上掠过。
她不会在这个时候拿哥哥犯险。
“我们不去了。”
段清和西陵睿诧异地回头看她。
西陵毓从容地放下车帘面对他们,轻声道:“凭我对夏侯进的了解,必然没有好事;而且,我猜解远客是不会来的了。”
段清一拍大腿,“老夫也觉得此事不妥。若那个‘解远客’真的有心报效国家,哪里还要在什么宴席上谈事?如此哗众取宠之举,实在不配写出那样的好文章。”
西陵毓微微点头,轻笑道:“而且,这位‘解远客’就是夏侯三郎而外面的那个夏侯三郎,绝对是假的。”
“什么?”段清和西陵睿又一齐大吃一惊。
事不宜迟,西陵毓一边先吩咐了马车夫立即掉头,一边将先前与夏侯远相识的过程简单讲述了一番。
听完这段渊源,段清久久没能回神,良久才惊叹道:“这一家人当真都是奇人。只是,这孩子的名字起得太不好了‘远’,又‘长念’,可不是要一直在外漂泊了么?唉”
西陵毓留神注意着马车后面的动静,顺口道:“莫非国公爷也知道那位夏侯二姑娘的事?”
“三郎的那个双生姐妹么?”段清慨叹片刻,“确听莫夫人略说过一些。
“那是二十年前了,这对子女出生便多病,夏侯家很是焦虑,带了他们四处求医,也曾去寺中祈福、去山林休养,却一直不见好转。
“其详情并未对老夫细说,老夫只知,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夏侯三郎,为了保命保福,还不得已将他留在寺庙中数年。
“这孩子日渐长大之后,或许是因为在寺庙中生活太久,竟索性和父母都生分了,再也不曾回家。莫夫人想起这事,一直长吁短叹格外忧愁没想到他如今也这么出息了,至少,这一家人心中能够宽慰一二。”
西陵毓又不由看了西陵睿一眼。
都说双生子之间多少有些心灵相通,即便她和哥哥并非双生,都已为对方如此牵肠挂肚,她完全可以想见长大后的夏侯远会感到如何的伤痛。
但意外的是,西陵睿听完这段伤感的过往,却意外地皱了眉。
“二十年前?噢,大约只是碰巧吧。”
段清从回忆中抽身,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西陵睿张了张口,却又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些不打紧的事毓儿,他们是追上来了么?”
他看到妹妹专注而探寻的眼神正看着自己,连忙问道。
西陵毓点头,向段清一笑,“有国公爷的护卫在,谅他们不敢造次。我们速速出城与秦将军会合,兰翰阳之事,一封折子便好了。”
三人会心一笑。
眼看着那辆马车越来越近,夏侯进的唇边不由勾起了一个弧度。
但很快,马车突然打了个转儿掉了头扬长而去,夏侯进脸上的笑瞬时僵住了。
他心中焦急,但还是竭力压制住怒气,转向旁边的杳平县令,“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好的怎么又掉头走人了?”
杳平县令也被这一出变故弄得呆住,格外委屈地道:“大公子,本官可是三请四接好容易说动了他们的,这这样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啊。”
“还不快去追他们回来!”夏侯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出声。
但同时他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这个三妹,难道真的看出来破绽了吗?
就凭当初和三弟匆匆的一面,她就能认出他身边的这个冒牌货?
杳平县令吞了吞口水,感觉有些委屈,但也不得不憋着气照做。
如果没有夏侯家带头在此盘活经济,杳平也不可能发展成如今的模样,更不用说成为交通要道。
更不用说,在夏侯氏这位大公子到来后,用雷厉风行的手段整顿商会、理顺市场,虽然打击了不少的小商铺,但对官府而言却一下轻松了许多。
杳平县令转身去叫人布置安排,忽然瞥见原本跟着自己一起过来的康典史却远远站在一边和一名年轻衙差低声说着什么,立时沉下脸走过去,“康亟!你们在这嘀咕什么,怎么还不动起来?”
这姓康的典史本名康亟,突然听到自家大人连名带姓如此称呼,心中吓了一跳,赶忙应了声“是”,但也不忘给那小衙差使了个眼色。
瘦小的衙差马上向县令行了礼,转头立即机灵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