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乡伯揉了把脸,“就靠那蠢货?我看他迟早要把家败完了!”话毕拂袖而去,留下兰氏气得直哆嗦。
憋了一肚子火,安乡伯大步出门,正巧在门口见到一身蓝黑色天策卫服饰的赫成瑾,牵着一匹枣红马立在门外,似在等候着什么。
经过一场战事的洗礼,安乡伯几乎都要认不出这个孩子了,忍不住驻足欣赏了一番青年的飒爽英姿。
赫成瑾听到动静,回身正巧与安乡伯四目相对,立即垂眸拱手道:“父亲。”
“……怀玉,怎么还不去上衙?”安乡伯咳嗽一声,老脸上有点挂不住,顿时又有点恼恨起赫成禄来:但凡老大有弟弟五分的懂事,至于现在让伯府如此被动?
赫成瑾道:“听说父亲一夜未眠,担心父亲,孩儿便想着等父亲同去。”
最主要的,他想就侄女的事探探父亲的口风,看看安乡伯对她们是否担忧多过恼怒。
若真要就事论事,他必会首当其冲领罚。
安乡伯差点老泪纵横,但他仍然克制着自己,半晌才走过去拍了拍赫成瑾的肩膀,“小事尔。走罢,误了点卯的时辰可不好。”
赫成瑾跟在他身后,瞧着安乡伯笨拙地登上马车,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父亲,茜儿她们……”
安乡伯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来,赫成瑾心里骇然,身形一动便到了马车跟前,伸手及时把他扶住。
“咳咳——”安乡伯刚刚心里的感动一下就全飞了,不悦地剜了次子一眼。
臭小子如此没眼力,这种丢人的事非要在府外、在他面前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两个小娘子一夜未归,难道他还要去东市摆个摊位敲锣悬赏找人?
到时候别说是同僚,就是御监里的那些马都能把他踏在脚下狂踩,顺便把他嘲笑一番。
“有你娘和大哥在,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安乡伯心里堵得慌,甩开赫成瑾的手飞快地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扬长而去,带起一地尘土,赫成瑾下意识地抬袖掩住口鼻,心里的寒意一寸寸蔓延。
难道不正是因为嫡母和长兄,事情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吗?
他原想尽力维护伯府的名声、与夏侯家早日达成和解,但在父亲看来,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多余。
只因是庶出,无论他立下何等功业,在家中父母的眼里依旧是不名一文,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身边的枣红马不耐烦地甩着尾巴,伸头过来往主人的掌心拱了拱,“咴咴”地叫了几声,似在催促他快些出发。
“赤云。”赫成瑾抚了抚爱马的鬃毛,叹了口气,翻身上马而去。
……
一大早西陵毓便爬了起来。
天边晨光熹微,按以往夏侯斓的记忆,因为她自己嗜睡,几个丫鬟也都习惯了不着急起身伺候,是以菲儿她们还兀自在外间睡着。
西陵毓巴不得如此。
趁着这短暂的无人打扰,她穿着单衣在屋里打了两趟拳,但还没过半,人就开始气喘吁吁。
这娇弱的身体还真是个累赘!
西陵毓气鼓鼓地坐回桌边,但这气去得也快,总归还是回到了反省自身上。
夏侯斓素来“患病”,加之能结交的也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没必要、也根本没机会习武,身子能强健才怪。
她的确太急功近利了,还得慢慢调过来才是。
算着时间,听到屋外有了动静,西陵毓扬声道:“菲儿,打些水来给我洗浴。”
屋外传来“砰”的一声,等了片刻,菲儿才敲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一身大汗淋漓还在床边拉筋的西陵毓,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打水去。”西陵毓只得回头又提醒了一句。
菲儿如梦方醒,赶紧退出去张罗。
等西陵毓泡过澡换了衣服,菲儿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瞧着铜镜里神清气爽的小姑娘,不由劝道:“姑娘,一大早在屋里‘忙活’,汗湿成这样也不怕着凉?下次记得,定要先把奴婢们叫醒。”
“好,明天开始吧,大家都起早些。”西陵毓不以为意地笑笑。
菲儿有些感慨地看着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专心地给她梳发。
过了会儿,惊鸿院那边派人来传话,说叫二太太和三姑娘过去,陪老夫人及表姑娘们一起用早膳。
母女二人赶到时,赫安茜姐妹已经落座,莫老夫人抬头见到正进门来的二人,眼前忽然一亮。
当然,这份亮眼是来自落后半步的西陵毓。
欧氏的美貌不必多说——不然当年莫老夫人也不会费心替次子求娶,难能可贵的是,这份美貌也都完整地传给了她的几个子女。
在过去,夏侯斓脑子拎不清,于衣着打扮上自然也稀里糊涂的,要么胡乱穿金戴银,要么一副土气,能不出丑已经难得。
再看现在,虽然依旧浑身素雅,小姑娘的发饰耳坠一看便是精心挑选过,大方得体,配合着她沉稳的神情,令莫老夫人在心里大加赞赏。
但这种事莫老夫人不会明说,面色依旧淡淡的,等欧氏母女请安过后颔首道:“老二媳妇,三丫头,都落座吧。”
欧氏坐下,遗憾又不甘地看了西陵毓一眼。
她的闺女今天装扮得如此精致,这对大病初愈的小姑娘来说是多么难得呀,老太太怎么不夸赞呢?
用膳时众人自然都不说话,一时都默默地各自吃着。
一时用毕,等丫鬟们收拾了桌子退出去,莫老夫人咳嗽一声,“欧氏,这几日茜儿和颜儿就由你负责安排住处,缺了什么只管去公中领,只要那边不来接,她们就一直住下。”
“那边”说的自然是安乡伯府,赫安茜心中欢喜,脸上表情还是竭力压着,拽着赫安颜起身向欧氏一福身,“有劳二舅母。”
欧氏忙道:“不必,茜儿姐妹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府里的丫鬟婆子们若是照顾不周的,也一定要跟舅母说。”
年纪小些的赫安颜一听要离开外祖母,嘴巴一瘪就要哭,赫安茜蹙眉,趁坐下时在桌子底下眼疾手快地狠狠掐了妹妹一把。
这一切当然没有人看到。
欧氏如此意有所指地说了,莫老夫人也一下想起了昨天的事,忽然看向西陵毓道:“三丫头,你那里发卖了一个刁奴,人手怕是不够——白虹,今日起你便去博源院三姑娘屋里伺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