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光远帝愠怒之色又起,咬牙半晌,用力一拍桌子,“让他进来!”
先前桓元秀在太后寿宴上闹出的事情,他已经过分包容了
如今桓元秀竟然变本加厉,开始杀人了!
他倒要听听,作为一胞所出的弟弟,齐王对这件事还会有什么解释?
桓靖匆匆走进来,行礼后抬眸看到站在一边的尉迟默,似乎并不意外。
他抬起头,垂着眸子沉声道:“启禀陛下,臣夤夜前来,是为禀报皇姐误杀家仆之事此事既已惊动顺天府,臣认为,还是主动来向陛下说明为好。”
这番解释避重就轻,直接将桓元秀曾说过的话抹去,更把死者的身份直接变为了长公主府的家奴。
光远帝饮了口已经有些凉了的茶,轻轻哼笑,仿佛漫不经心地道:“可是朕怎么听说,那人本是你府里的亲随,且是秀儿的入幕之宾?”
那四个字实在刺耳,可也中肯。
尉迟默垂头闭眼,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什么都听不到。
桓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尉迟默。
那可是尉迟默的生母,这孩子竟把话说得如此直白?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又不慌不忙地继续道:“不错,此人曾是臣府中之人,但前阵子已转去长公主府,之后如何,臣也不知道了。”
光远帝微微颔首,仿佛随口接道:“那好,既然是家仆被杀,自有大越律惩处,交给顺天府办便是了。”
“陛下”桓靖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对,但一时也不知用何名目叫停。
瞧着面前二人,光远帝忽然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道:“云卿,武定侯突然发病,只怕你得再给朕举荐个挂帅人选了。”
有人极力推荐武定侯,也就有人拼命要帮武定侯摆脱这次任命。
而这两拨人各自心中所想,光远帝如今也已明晰。
他看似不经意地说完,目光淡淡地从面前二人脸上掠过,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唇角微微一勾。
尉迟默紧紧捏着拳头,想要转头去看旁边的人,可又不愿直面。
竟然是舅舅举荐的外祖父?
祖父如今的身体状况如何,难道舅舅会不知道?
而舅舅竟在陛下面前如此说,他究竟是何居心?
桓靖也很是意外,同时敏锐地察觉到光远帝的试探之意。
同时,他也有些震撼。
这绝不是巧合不仅对武定侯下手,同时又对阿姐动手,如此缜密且迅速的计划,实在是好手段。
难道是西陵毓所为?
桓靖立即想到,这女人曾经在东海只手遮天,本事自然不用兵使诈一定都是信手拈来。
莫非她已经察觉到自己认出了她的身份,准备先下手为强?
桓靖深深吸了口气,拱手道:“臣为侯爷深感遗憾。但纵观如今朝廷,臣能想到的足以独当一面之将才实在不多,反倒是副将想到了一些”
他顿了顿,正要继续往下说,不料光远帝直截了当地道:“今日天色已晚,出征之事朕已有定夺,若对副将有想法,皇弟明日早朝上启奏便是。”
事已至此,桓靖和尉迟默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各自告退离去。
临走时,光远帝忽然又发话道:“言深先去东宫一趟吧,东宫方才也打发了人过来询问武定侯之事,不如由你过去亲自说。”
“诺。”尉迟默应声,淡淡瞥了一眼身边的桓靖。
或许皇帝舅舅也不想让他和这个舅舅如此尴尬相处,又或许是皇帝舅舅担心他在未出宫前便对这个舅舅动手
总而言之,他不用和桓靖一并出宫,倒确然少了很多麻烦。
桓靖看着尉迟默仿佛迫不及待地掉了个方向飞奔而去,在袖子里紧紧地捏住了拳头。
二人似乎都隐约感觉到,一旦踏出了这道门,从此便只能相对而立。
东宫里,太子果然还没有睡下,尉迟默通报过后,太子很快宣他进去觐见。
尉迟默暗暗松了口气,来到东宫这熟悉的地界,他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不料刚踏进殿内,一个娇俏的笑声响起:“这么晚了,言深表哥有什么事吗?”
尉迟默一下站定脚步,有些错愕和尴尬地看着前方上座里依偎在一起的兄妹二人。
“庆仪,休得胡闹。”太子面上最先挂不住,咳嗽了一声,把半挂在自己身上的妹妹轻轻捉住手腕放下去。
“皇兄和镇抚使有话要说,你早些回去睡罢来人,送公主回去。”
“大半夜的,你们能有什么事?”庆仪公主很不高兴地重重哼了一声,耍赖般抱着太子的胳膊,“你不陪我玩,我等会就去告诉母后,让她给我出气。”
太子向尉迟默无奈且歉意地一笑,抬手在庆仪公主鼻梁上轻轻一勾,“只会搬出母后来压人。你该找别的姊妹去玩,我可是当真有事要同言深说。”
尉迟默悄悄掏了把耳朵。
皇家的丫头果真都让人吃不消。
世间小娘子何止千千万,可以他这些年冷眼旁观之,细算下来也不过那几种:
或如面前的皇家公主,恃宠而骄身份金贵,不可轻易忤之
或是深闺弱女,逆来顺受,好比姑母和她的闺中密友秋氏王妃,一东一西各自远嫁,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大约只有少数是例外,譬如表姐华英郡主
眼前浮现西陵毓的脸庞,尉迟默一惊,忽然有些臊得脸热。
他怎么突然有闲暇想起这些乱七糟的事了
大约是因为庆仪公主的缘故,让他原本有些紧绷的情绪一下松弛了罢。
好在对面的太子兄妹并未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虽然有哥哥的软语安慰,庆仪公主仍然不买账。
她眼珠转了转,伸手一指在旁边发呆的尉迟默,“皇兄,那我只要言深表哥送我回去,你敢放人吗?”
太子也一下呆住,而刚刚回神的尉迟默嘴角一抽。
他忽然有些明白,过去的自己到底是怎样难缠和惹人心烦
但这样一番闹腾下来,尉迟默心中积累的阴郁反倒散开了不少,也不禁失笑,与太子的无奈神情正巧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