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好了几天,钗子的事反倒让青安看清了。卿玉川也许是个冰山,但也总有消融的那一日,她希望自己没有遇错人,也没有做错决定。
这几日青安倒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跟卿玉川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处下来她发现,这男人以前披着冰冷的外衣,实则人很随和。凡是她提出来的他就没有不答应的。
有时候他在院中练剑,青安就在一旁软榻上静静卧着,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赏着剑术,看着他凛冽的出剑和出神入化的招式,感兴趣了她也去过上两招,虽然每次都败于他剑下,也算是图个乐呵。
当她着实有些闷了,就让卿玉川给她讲讲边疆的战事。卿玉川去过几次回鹘,那里是她久未见过的故乡。他绘声绘色的描述战事、怕她听乏了,又说说回鹘的趣事,还有春夏交际时草坡上的野花,各种颜色、开得好看极了。
有时听得入迷了,自己仿佛也置身那无边开阔的草原。她才深知,这男人不禁有好口才,心中还装有山河旷野。
当然,青安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在一旁默默欣赏他的侧颜。
许是在战场多年磨炼的缘故,这男人眼神萧肃,连轮廓也沾染了冷酷。一如初相见的时候,他目不斜视的样子。不过现在,每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平添几分纵容。
休闲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不,府上正收到了宫里的口信,
宋钦然召开了宫宴,世家大族们都要入宫赴宴。
将军府的马车在黄昏之前驶出,迎着泛黄的光线,一点点朝皇宫进发。
经过东市的时候,青安忽然有些坐不住,她一手扶着帘子,一手捂着肚皮,“宫里的晚宴总是特别迟,估摸着还没到饭点,我就快撑不住了。”
卿玉川往窗外瞅了眼,那里包子才刚出炉,冒着蒸汽,他挑眉,貌似知道她的心思了。
“我去吧,想吃什么?”
“嘿嘿······”
青安不好意思一笑,“那就先来两个牛肉包子吧!”
马车缓缓停住,卿玉川下了马车,直接走向那间包子铺。
青安盯着他慢慢变小的背影,鼻尖似乎已有了些牛肉包子的香气。
“夫人,将军对你可真好!”
怜儿见她眼睛发直,不免打趣道,青安弯唇一笑,“是吧,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跟他相处得如此和谐。”
东市的占地面积很大,是整个汴梁城最大的市集,大到车辆马匹、小到女子心仪的小玩意儿,这里应有尽有。同时东市连接居住群和正街,毗邻运河、长桥,可谓交通便利,所以这里也是牧王朝最大的交易市场,云集了众多外商。
马车在路边停了好一会儿,青安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里盘算着他离开的时间,都够自己买三趟包子了。
终于,她坐不住了!
走到却发现包子摊前没有他的身影。
“难道来的时候错过了?”
她踮起脚尖在人潮中看了看,正准备打道回府,视线却被一抹亮色吸引住——那不是非烟吗,还有她身边的?
待看清楚那人,青安的脸上可谓变化丰富。
好你个卿玉川,买个包子的路上都可以遇着‘熟人’是吧?
只见不远处,两人面对而立,言谈甚欢,那画面真是——妙不可言。
此刻青安竭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寻思着也许两人只是碰巧遇到了,碰巧聊了天呢?
很快,这个想法又被她驳回。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挽红楼的画面,她可是亲眼看到他从非烟的房中出来,虽说中间的时间也做不了什么事——抱歉她想歪了。但他可是有妇之夫哇!有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谈,还要跑人家闺房里去!
再加上那支金凤钗——
想到金凤钗,青安火速瞟了眼非烟的发髻。好家伙,还戴着呢!
正当此时,只见非烟抬手抚了抚头上的钗子,随即低头笑而不语,这在青安——某个嫉妒得有些上头的女人眼中来说,简直就是赤果果的炫耀。
所以,她成功‘走火入魔’了。
只见她一路披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推开身边层层人群,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当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走(这只是她自己的想象),天色渐晚,身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这个娇小可怜的女子竟被人群一点点挤到了相反的方向。
冥冥之中,卿玉川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这声音十分耳熟,他往前望了望,又没看到谁。
“别挤了!”
“让让我!”
“呀,你踩我脚了!”
四周人潮汹涌,众人来去匆匆,她的声音就像偶尔蹿出的火星子又被扑灭掉。
余光之中看到几颗歪脖子柳树,青安心里突突,只觉这柳树好生眼熟。下一刻她瞠目,这不是运河边吗!
“噗通!”
一个重物落水的声音,虽然她不想承认这夸张的声音,但她,宛青安确实被人挤到旁边运河里了。
“方才是有什么声音吗?”
“哪家船的猪掉水里了吧。”
在水里挣扎的时候,青安有幸听到了这样一组对话,在她心中感慨自己的生命竟然因为捉奸失败而失去的时候,默默许愿下辈子的自己可以再瘦一点。
水的压力一瞬间涌上,她感觉全身使不上力、只有指尖在水面划过,想喊一声救命,水又止不住地往嘴里灌,一时间水面冒出好些泡泡。
此时岸上有眼尖的人发现了不对劲,不知谁说了声有人落水了,岸上的人开始聚集,似乎这种时候,能看好戏的声音格外引人注目。
青安觉得自己的双手也快举不住了,她的腿脚一直在水中使力,可是毫无用处。
运河上有几艘靠边停泊的商船,上面卸货的人从未注意过水里。这下动静大了,工人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好似确实看到一双手在水中央挥舞。
倒是有人丢了长长的草绳,但离中间的人还差得老远。
不消一会儿,那手也看不见了。
岸边的事情吸引了众人围观,卿玉川见那处的人越挤越多,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不顾仍在说话的非烟,他朝河边走去,其间听到好些唏嘘的声音。
“是个姑娘吧?多可惜啊,这么一下子的功夫,当真可怜。”
“可不是吗?若非我不会泅水,我一定下去救救。”
“这运河的水可凶,没人敢下去。”
走得越近,卿玉川越觉得心里难受,虽然一边告诉自己青安在马车里头,但他却无端的怕。
两边观望的人很多,但没有谁肯下水。
运河水势难测,寻常没人打它的注意,商船的人依附运河而活,对它有无尽的敬畏。能负担如此多载满重物的商船,谁也不知道那下面有多深、有多险。
清风过,鸦雀声住,岸边的人也哑了声。
不知从何处而出的一道身影,掠水而过,如一只白鹭轻快点过水面。一双手迅速一抓,水里的人竟被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