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旧时光如胶片，一帧帧快速闪过。

最终，定格在一条幽暗的小巷中。

几个年长的男生围在一起。

正在对中间一个瘦小的男孩。拳打脚踢。

被打的男孩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却一声不吭地默默忍受。

这是小时候的林风和。

因为生得矮小瘦弱，他常常受到其他男孩的欺凌，几乎已成家常便饭。

动手的男生们边打边骂，言辞不堪入耳，极尽侮辱之能事。

林风和握紧了拳，忍不住要上前阻止。

此时，却听见另外一个的声音，来自小巷深处的那团阴影，低沉嘶哑，如同野兽。

“站起来。”

“还手。”

“反抗。”

“让他们闭嘴。让他们付出代价。”

“谁也不能小看你。”

“谁也不能欺负你。”

那个声音一遍遍低声地说。

瑟缩在地上的男孩，猛地抬起了头，如同发狂一般，开始不顾一切地反击。

用手掐，用脚踢，用头撞。

甚至狠狠地咬住了其中一人的耳朵，无论那人怎么捶打，死死不松口。

几个男生被他的疯狂所震慑，纷纷露了怯意，一哄而散。

转眼跑得没影。

只剩小男孩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眼神亮得可怕。

单薄的胸壁，剧烈起伏着，嘴角还挂着淋漓的鲜血。

一个人影，缓缓地从小巷深处的黑暗中走出，在他的身后走来。

直走到男孩面前。

牵起了他冰凉的手，面对着他，缓慢而坚定地说：

“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

……

林风和听见，天边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尾音带着一种兼具轻佻与性感的上扬，像是捉迷藏时，终于找到了最后一个隐藏的小朋友。

“Finally.原来在这里。”

……

……

林风和走向那个人影。

随着他的脚步，两边的景象，像是崩塌的沙盘，顷刻消散无踪。

没有昏暗的小巷，没有霸凌的人群，没有受伤的男孩。

天地之间一片空白，只有他二人，相对而立，仿佛明暗的对峙，又如形影的相依。

那个人影，原本只是面目模糊的一团。

可随着林风和的走近，人影像是一团被揉捏塑性的泥土，渐渐显现出轮廓。

直到二人面面相对。

犹如镜像双生，赫然是两个一模一样的林风和。

“是你。终于见面了。”林风和说。

对面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笑了笑，神色温柔，“我一直都在。只要你需要。”

“我明白。”

林风和点点头。

“你是……为了保护我。这才是你出现的原因，对吗？”

“是啊。你太孱弱了，可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危机四伏，暴力又肮脏。”

“人人都是贪慕虚荣、欺软怕硬的伪君子。你忍受，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不，你错了。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

影子露出一点无奈，“看吧，你就是这样……过分的善良，就是软弱。”

林风和眼神坚定，毫不避让，“我见过这个世界的黑夜，但我也看到了阳光。也许曾经的我，确实柔弱可欺。”

“但现在的我已经不一样了。我不再需要你了，你明白吗？”

影子愣了一下。

“为什么？”

“因为你的存在，会将我爱的人置于危险。”

“她那么美好，那么无辜，她不会伤害我。我也，绝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你。”

“所以，你才想要杀死自己？你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就为了她？”

影子眼神严厉，却又有几分黯然，“愚蠢。”

“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我费劲心思保护你，不是为了让你去寻死的。”

影子看着林风和决绝的目光。

眉头深锁，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吐出一口叹息。

他的神色复杂，失落，无奈，宽慰，担忧，不舍，交织而过。

最后慢慢沉淀出的，是一种心意已定的坚决。

“我明白了。”

影子说，“如果你已不需要我，我会离开。”

林风和看着这张相同的脸，心潮起伏，眼眶忽地烫了起来。

这是他的镜像。

是他的盔甲，是他的黑夜骑士，是他内心的阴暗面，是他在阳光下的影子。

他一路走来，坎坷曲折，受尽嘲讽、冷落与欺凌。

是影子默默地陪伴，支持，保护他，为他对抗所有的恶意。

直到遇见思嘉。

“我走了。”影子转身离去，渐行渐远。

林风和说，“谢谢你一直保护我。以后，我会变得更强大。”

影子的身形，像是风干的水墨，渐渐淡去。

隐没在目尽之处的虚空中。

只有最后一句话，飘飘荡荡，抵达林风和的耳畔。

“为了保护你爱的人？”

林风和对着已经空空荡荡的面前，轻声说：

“为了保护我爱的人。”

……

……

“谢了。”沈念说道。

KLAUS微微一笑。

他看起来有些许疲惫。深度催眠是一件耗费心神的事。

“他怎么样，会好起来吗？”沈念转头看着内室。

林风和还未苏醒。

但他像是做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好梦，眉目难得地舒展起来。

显得平和从容，但又透出一股坚毅。

“放心吧。第二人格自杀，主人格存活。”

“现在，他是完完整整的林风和。对其他人不再具有威胁。”

“辛苦了。”

沈念松了口气，想拍拍好友的肩膀，无奈身高悬殊，只好象征性地挠了一下他的小臂。

“ Anytime，love.”

KLAUS眨了眨眼，湛蓝色的瞳仁深邃如海洋。

“念，那个人……”

他冲着不远处的秦止扬了扬下颌，压低声音，“你要小心点。”

沈念细密的睫毛，唰地一抬，“嗯？”

“是个心思很重的人，连我都看不透。”

沈念也看向秦止，却不说什么，似笑非笑，神情难辨。

KLAUS偷瞄着她，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说实话，念，我也一直看不透你。”

沈念还没来得及反应。

他话音一转。

前一秒还高深莫测，宛如神棍附体的语气，顿时变得轻快起来，甚至还透出一股浓浓的八卦味。

“这么说来，你们俩还真是般配呀！”

沈念捏了捏指关节。

默默收回了刚才还萦绕心间的感动与谢意，阴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

〈第一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