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泽看到这个男人脸的一瞬间,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只见这个男人脸色苍白。
颧骨突起,像是素描人头画像里的石膏。
他的神色平静得出奇,唯独他的眼神,却充满生气。
更让黄泽感到古怪的是,这个男人竟然没有眉毛。
光秃秃的眉骨,就这么突兀地横架在眼睛之上。
男人并没有说什么,就这样平静地注视着黄泽。
他的目光让黄泽感到很不舒服。
黄泽把眼睛稍微往旁边瞥开点,尽量不和他直勾勾地对视。
然后继续询问道:“您好先生,请问这店里有人吗?”
男人没有回话,而是伸出手来,指了指那张帆布。
“在后厨?”
但这次男人不再答复,直接又扭过身去。
片刻后,仿佛刚才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还是继续看他的报纸。
黄泽心里暗骂了声怪物。
他现在没有兴趣和这种男人一般见识,直接径直走向了那块帆布。
帆布的后面就是后厨。
一团团的蒸汽从里头涌出,弥漫在小店里,氤氲的湿热,包围着黄泽的感官。
黄泽伸手,想要掀开那片帆布。
就在他的手刚刚触碰到帆布的一瞬间。
只见一只黑色干瘪的手,突然从帆布后头蹭地钻了出来,猛地攥住了自己的手!
黄泽吓了一跳。
条件反射般把手用力往后抽,迅速往后退了两三步。
抬头再看,只见一个沧桑的老妇掀开了那张帆布,佝偻着背,从后厨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闲人免进。”
一阵沙哑低沉的嗓门,从老妇瘦弱的身体里迸出,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严厉的警告。
黄泽打量面前的这个妇人。
她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棉袄,两只手腕上戴着袖套,腰间挂着白色的围裙。
她的个子不高,大概才到黄泽的肩膀,身体可能是由于常年劳作,驼背得有些厉害。
脑袋好似快要贴到胸前了,看起来让人感到有些恐惧。
五官和那张用餐券上的漫画像十分的相似,这应该就是店铺的主人霍老妇了。
但唯一不同的是,画像上的霍老妇看上去慈祥近人、笑容可掬。
而面前的真人却面容蜡黄,神色阴暗。
感到诡异的是,她的肌肤,宛如处于极度脱水的状态。
深深地干瘪下去,勾勒出里面骨头的轮廓。
外层薄薄的皮囊,则渗出一股肉眼可见的黑丝,像是毛细血管一样游走在上面。
黄泽的心里,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疙瘩。
“要吃什么?”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霍老妇仰视着黄泽,紫黑的嘴唇,吃力地颤动着。
“一碗米粥就好了。”
虽然此时的黄泽已经饥肠辘辘,但他的饭量并不大,一碗粥足以果腹。
霍老妇“嗯”了声,便转身前往后厨去准备了。
黄泽找张桌子坐下来。
周围的空气有些冷,于是他给自己斟了杯热茶。
拿起杯子来刚要放到嘴边,却听见身旁一阵响动。
只见原本坐在角落里,那个一声不吭的男人,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猛地起身。
伸出手来,压低了自己的帽子,便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男人从黄泽的身旁迅速走过,身子轻轻撞到黄泽的手肘,使得拿在手中的茶杯猛地一晃。
里头的茶水溅了出来,沾湿了黄泽的裤子。
“喂!”
黄泽有些气恼,他迅速起身,想要斥责。
但那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头也不回,径直离开了店铺。
片刻后,他漆黑的西装,和漆黑的黑夜融为一体。
“什么人!没素质!”
黄泽发了句牢骚,见他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直认倒霉。
低头一看,自己的裤子早就濡湿了一片。
但这粥铺里没有纸巾盒,左顾右盼几秒后,黄泽起身拿起了男人落在桌上的那张报纸。
黄泽把报纸对折了三次,折成一个方形,擦拭着裤子上的水迹。
此时。
后厨传来了“咕嘟咕嘟”的烹煮声,黄泽的粥,已经热开了。
就在擦拭的时候,黄泽的余光,偶然间瞥到了手里的那张报纸。
很快,他便被上面的黑色粗体写着的一行字,引起了注意:《潘度社报》。
潘度社?
黄泽在嘴边默念了一遍,他觉得这三个字眼似曾熟悉。
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片刻后,他终于想起来了——
潘度社是市里一家历史已久的私营报社,自己曾因工作,查阅过该报社往期的新闻。
但是,早在八年前,潘度社就因为融资失败,而停止发行了。
黄泽愣住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翻过面去查看报刊栏上的印刷时间:一九九九年三月五日。
一九九九年的报纸?
那个时候,潘度社的确还在发行。
但是让黄泽感到疑惑的是,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去翻阅一张二十年前的报纸呢?
而且诡异的是,手里的这张报纸很新。
要知道,那个时候报纸的材质,即使经过特定的措施进行保护,放过了二十年,发黄也是无法避免的。
就在黄泽困惑之际,霍老妇将一碗热粥被端了上来,放在了他的面前。
“谢谢。”黄泽道。
他看着眼前的这碗米粥,碗面上洋溢着蒸腾的热气。
里面的米粒,被煮得熟烂,像是一排排白花花的泡沫,平铺在碗上。
玉米萝卜等蔬菜的颗粒,加在其中,白嫩的肉块,清晰可见。
黄泽拿起汤匙来搅了下,底层的米粥,翻滚出一团团热气上来。
霍老妇并没有急着离去。
而是仍然站在他的旁边,似乎期待他趁热尝尝。
黄泽舀起一勺子的热粥,递到嘴边,轻吹了一下。
含住。
米粥煮得不稀不稠,入口即化。
醇厚的米香,混合蔬菜特有的甜味,还有肉片筋道的嚼劲,顿时在口腔中迸发,口齿留香。
黄泽从未吃过如此香甜可口的米粥,又快吃了三四口。
温热的米粥,顺着食道,流入他空瘪的胃囊,带来数股安抚的暖流。
他嘴里忍不住发出啧啧的赞许。
抬头对霍老妇道:“阿婆,您做的粥很好吃啊!”
但霍老妇听到赞许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说:“喜欢吃就好。”
黄泽问:“我之前怎么都没有听说过,魁浮街有这么一家粥铺啊?您都是深夜开店吗?”
“可能你不是魁浮街的人吧,魁浮街的居民都知道,他们肯定记得我。”
霍老妇的声音,冷得就像是从鼻子里哼哧出来的一样,她又重复了一遍,“肯定。”
“您都是深夜开店吗?”
“我之前是白天开店,现在改为深夜开店了。”
黄泽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妇人。
虽然她做的粥的确很好吃,但是模样长得……实在叫人感到些许的畏惧。
说话的语气也怪,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怪脾气的家伙。
黄泽继续问:“您粥煮得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