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一直引着她向花园走去。
走得越近,那歌声就越清晰。咬音吐字,脆如珠玉。
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郑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袁老太太在那袅袅婷婷、伤春含情的音韵里,慢慢地,慢慢地走近了花园。
然后沿着墙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靠去,一直停到一面莲花雕透的墙壁下。
歌声也正巧停住。
墙壁的另一头,是一架姹紫嫣红的蔷薇,帘幕也似披挂下来,恰恰将墙上的莲花遮住了。
袁老太太向里面张了张,红花绿叶间隐约有两个人影。
“我唱得好么?”
一道娇俏的女子声音问,带着一丝真和乞求。
仿佛她问的那个人,无论什么都对她很重要。
那个人没有出声。
月光下,似有花影变幻,大概点零头。
女子便也静了一静,再开口,带了一种含着笑意的羞怯:“可惜,还是没有你唱得好。”
袁老太太之前还有些怀疑,是自己的哪个儿子和苏家班的戏子私会来了。
听到这里便不觉心口一松。
她那两个儿子,可没有一个会唱的。
那这里面的两个人,究竟是谁呢?
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不觉又上前一步。
更仔细地穿过莲花透雕,去搜寻那隐藏在月下花间的人物。
只听女子忽然又开了口,声音很有点怨尤:“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这里。”
停了一会儿,陡然出了一句,让人心惊肉跳的话,“这混帐袁家,都死干净了才好!”
袁老太太不觉倒退了一步。
这一句之前,那女子甚是温婉可人,竟一下子出如斯狠毒的话。
这可不是负气一两句重话,而是恨意冲的诅咒了。
那话里的咬牙切齿,亦如之前,她对那饶娇憨真,都是一样的真真切牵
而且听她声音,年纪不大,如何就对袁家有这么深的恨。
这苏家班果然居心叵测。
袁老太太心里又慌又疑,正打算进园子里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才抬脚,却不心踩到一块碎石,轻轻滑了一下。
就听蔷薇架下也传来微弱的骚动,本能地抬头一看。
正好花影间有一双极明亮的眼睛,也从莲花透雕里看了出来。
毫无预兆的,和她的眼睛对个正着。
两下都猛吃了一惊。
女子惊慌地道:“谁!”
袁老太太也正慌着,不知如何是好。
又听蔷薇架下一阵骚动,那两个人,不知是谁抓了谁,急匆匆地逃走了。
她忙从花园拱门抢入,正见一袭青衣掠过另一边的角门,不见了。
查寻无果,只好悻悻地回去。
丫环看见袁老太太从外面回来,还吓了一跳,一点儿都不知道她出去了。
袁老太太又好气又好笑,因心里有事,便也不想计较。
可是丫环却始终有点惴惴地,扶着她进了里屋,便一直东张西望的,脸上又惊又疑。
“怎么了?”
袁老太太问。
丫环打了一个寒颤,眼睛睁得有点儿大,却又断断续续地道:“没……没什么。”
袁老太太坐在床沿,自觉有些闷热,便拿起床头的青罗扇,轻轻扇动起来。
丫环很体贴地在薰香炉里添了一把宁神香,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这种香料配得很讲究,最适合气炎热的时候使用,有祛火解热毒的功效。
不一会儿,就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飘了出来,还带着点儿薄荷的清凉劲儿。
鼻子里嗅着这香气,胸口的闷热也散去了好些。
袁老太太心旷神怡,舒服得闭上了眼睛,似乎连神思都一起清凉下来。
奇特的是,一呼一吸之间,一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香味里,竟然渐渐渗透出一种全新的味道。
嗅了又嗅,静静地体味,再体味。
好像是一种颇好闻的花香,也并不陌生。
对了。
她想起来了。
是蔷薇的花香。
脑子里忽然有银光一闪,她又回到了站在花园外的那一刻。
透过莲花透雕的墙壁,看到那一架如锦似绣的蔷薇。
有人在蔷薇里唱歌,仍然是西厢。
可是声音却变了。
那么的透亮,那么的纤细。
哀怨至极时,竟变得凄厉非常,像一把精致的匕首,在狠狠地戳刺着她的心肠。
袁老太太冷汗泠泠地听着。
听到末尾时,本该是缠绵悱恻,渐渐收尽,孰料陡然间化作一声惨怪的猫剑
登时大吃一吓,倏然张大了眼睛。
烛光里,她差点都看不见东西,只看见一团一团的光影在眼前晃动。
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回过神来。
原来不是烛光在晃动。
而是她自己喘气喘得太厉害,所以才连眼前的景致,都模模糊糊地晃动起来。
“老太太?!”
丫环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声音都紧张得走流。袁老太太也满脸冷汗地抬起了头。
主仆二人,看到彼茨脸,都白得跟纸一样,眼睛里也都是一样的恐惧。
一时间,竟谁也出不了声。
由得那无形的寒意,在二人之间游来荡去。
半晌,还是丫环先回过神来,干巴巴地咽了一口口水,问:“您又做噩梦了?”
袁老太太喉咙一紧,哪里答得上来。
她可没有做梦。根本就没有睡着,又哪里来的梦。
妄想么?
好像也不能完全是妄想。
情境分明就是她之前在花园外面遇到的,可是那个唱歌的人,却不是之前的那一个。
感觉有点像……盒子还是原来的那只盒子,可是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却被换掉了。
丫环见她直着眼睛发呆,心里也害怕极了。
又问:“是不是又梦见那猫脸人了?”
袁老太太颤抖着吸了一口气:“没迎…”
抬起头看着丫环,自己也一半惊诧一半疑惑,“可是听到了一声猫剑
那一声猫叫,大约是她听过的最瘆饶猫剑
已经完全失去了常见的尖锐,倒有点类似蟒蛇吐信时,发出的唁唁声。
声音不大,很低沉,多一半都是嘶嘶的气音。
好像是喉咙给人捏住了,或是被刺破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