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门的刹那。

张菲病床旁边的那个机器，刺耳地响了起来。

值班的护士，立刻冲进病房。

没有人再去管门口呆立的两个初中生。

任雨转身抱住王昊，泣不成声，“张菲……张菲是不是要死了？”

王昊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安慰，

接着，又听到任雨问：“刚才阿姨是不是怕我们看到，所以才把我们赶了出来？”

王昊想了想，默默点了点头。

“可是……我不想要她死……我还想和她坐同桌……她才那么小，她那么努力读书，却没有机会读大学……”

任雨的眼泪，打湿了王昊的后背，就像三年前的王铁勇一样。

此时，王昊看到又有几个医生冲进了病房。

他莫名地知道，这些都是徒劳。

他清楚地知道，只有自己能让眼前的女孩停止哭泣。

任雨感觉，抱着的这具身体，突然挺直了腰杆。

任雨松开手，看到王昊从自己的包里掏出手机，摁了几个摁键后，走进了病房。

进去前，王昊看了任雨一眼，但不确定任雨是否读到了诀别的不舍。

病房里正一片混乱，喊叫声、脚步声、哭声掩盖了王昊的行踪，

他突然出现在了病床的床尾，将任雨手机的摄像头对准了张菲。

“咔嚓”一声后，王昊被医生拎了出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病床旁的机器，显示的已经几乎是一条直线。

……

时间又过去三年。

二零一一年九月三日，晚上九点钟，山门高中的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

校门外，王铁勇和刘娇等候着他们的儿子。

刘娇三年前刚刚成为王昊的妈妈，现在还是有些紧张。

所以执意去全市最好的蛋糕店里，买了生日蛋糕，捧在自己手上。

这一紧张的情绪，可以追溯到三年前的今天，初次见到王昊的时候。

那天也是王昊的生日。

在悄悄发展了半年后，王铁勇终于决定将她介绍给王昊。

但是王昊那天，直到晚上八点半，才回到家里。

王铁勇等得久了，冲到学校，发现老师并没有安排王昊值日，脾气有些上头。

一场本该温馨的继母见面会，眼看就要成为一场家庭批斗会，刘娇的尴尬自不必说。

可是事情并没有向着“王昊贪玩撒谎，铁勇怒斥教育”这一方向发展。

王昊回来后，无论王铁勇问什么，都一言不发。

在王铁勇终于放弃的时候，王昊耷拉着眼皮，对着刘娇说：“阿姨好，我困了，先睡了。”

然后转身进入房间，也不关门，就直接躺在床上了。

之后的一年半时间，王昊漠然接受了刘娇住进家中这件事。

但是一种忧伤的情绪，笼罩在王昊周围，让这个继母不知道如何亲近。

高中之后，王昊选择了住校，只有周五会回来住两天，周天晚上返回学校上晚自习。

通常这两天，还要有一整天消失不见。

王铁勇自己做起了小生意，愈加忙碌，所以照顾王昊的义务，自然地落在了刘娇的身上。

终于在一个周末，刘娇在王昊清晨出门后，跟踪了他。二五万e5ne

王昊那天穿着耀眼的白衬衫，下楼梯时哼着歌，高兴时还会扭两下，让刘娇不时怀疑是不是跟错了人。

但当刘娇跟着王昊来到山门市图书馆里，拐到图书馆的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后，答案出现了。

那里，只有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孩，在听着歌看书。

王昊悄悄走过去，拍了拍女孩的左肩，然后坐在女孩右边。

女孩转身笑盈盈地轻声说：“幼稚。”

王昊取下女孩的一个耳机，放在自己耳朵里。

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开始各自翻看眼前的书本。

自从知道王昊早恋的秘密后，刘娇给了王昊更多的零花钱和自由。

这不只是出于一个继母的讨好，也出于对王昊学习成绩一直非常优秀，而产生的信任。

这一信任在今晚达到顶峰。

刘娇在王昊离开家去上晚自习前告诉他，让他放学带着那个女孩，一起来庆祝他的生日。

王昊笑了笑，没有说话。

但是刘娇知道，自己和这个孩子已经越走越近了。

校门打开的一瞬间，青春期的明亮嗓音，像刚刚被疏通的潮水，一齐向门外涌去。

等了大概十分钟，任雨看到王昊带着那个女孩，向他们走来。

女孩略微有些害羞，但还是大声地说：“叔叔阿姨好，我是王昊的同学任雨。”

然后轻轻鞠了一躬。

王铁勇在商场上已经打拼了两年，也算是见惯了大场面。

但此时竟有些慌乱，赶紧说：“好好好，常听王昊提起你。”

王吴听到愣了一下，问：“爸，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向你提起过了？”

王铁勇也愣了一下，看了眼刘娇，赶紧说：“没有，没有，我这是说习惯了，哈哈哈哈。”

任雨微微有点脸红，笑着看向王铁勇。

王铁勇看到任雨的眼神，好奇中，带着一丝同情。

顿时感到一阵胸闷：关于王昊救了他的事，这个女孩知道。

四个人在学校附近的必胜客里，简单为王昊庆祝了生日。

因为宿舍十一点关门，王昊和任雨十点半的时候，差不多起身离开。

山门市的九月，晚上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清冷。

道路两边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没那么绿了，在昏黄的路灯下，摇曳着疏离的夜色。

王昊走在右边，看到路上已经没有人了，牵起了任雨的左手。

任雨悄悄将身子挪近，轻轻地荡着左臂。

“叔叔阿姨人真好。”任雨红着脸说。

“是啊，看着他们这么开心，我就放心了。”王昊说。

任雨知道，王昊又在担心那七年用掉的寿命对自己的影响。

于是岔开话题：“对了，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说出来你可不许笑我。”

王昊用手轻轻揉了揉任雨的头发。

“啧啧啧，只要你不是许愿中彩票，我就不嘲笑你。”

任雨噘着嘴，把自己的头发拨弄好。

“我许了三个愿望。”

王昊看着越来越近的宿舍楼，“第一个愿望，希望我爸活久一点……第二个愿望，希望你活久一点。”

转过身。

王昊走到任雨前面，“第三个愿望嘛……为了陪你，我希望自己也能活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