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乱哄哄闹腾了一天，凤比翼终于把来的客人都应付走了，又从荣华长公主手里接了账本，请人吃过了道谢茶，这才把荣华长公主和凤家、温家都送走了，偌大的郡主府一下子顿时沉静了下来。

凤比翼摊在椅子上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栀茶，想了想：“栀茶啊，你今晚去凤家看着杨氏一晚上，让道年去怀王府，监视怀王一晚。”

栀茶点了点头：“郡主，您莫非是发现了什么吗？”

凤比翼叹了口气：“也只是我自己的一点猜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倒希望是自己多心，总之你们先去吧。”

栀茶应了声是，出门找道年去了，凤比翼约待了一盏茶的功夫，确保栀茶和道年都出门去了，这才看向珊儿：“你今晚睡我的床。”

“郡主，那您……”

“我出去一趟，不许跟来！”

凤比翼说完，找出一件暗紫色的斗篷来，她没有夜行衣，只能拿这种东西凑个数，把斗篷匆匆披上，从后门出门去了。

她出门雇了一辆马车，往城东的梅林去，这时节梅花还未开，整个梅林静悄悄毫无人烟，倒也方便有人暗中行事。

下了车之后，凤比翼把车夫打发走，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梅林：“这位朋友，差不多可以出来一见了吧！”

“青莲郡主果然重诺，说一个人来，就一个人来。”

蓦地，有男子之声从她身后传来。

凤比翼迅速转过身来后退两步，和男子面对面拉开距离：“哼，我自然不屑与玩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唔，那在锦绣河山图里藏银针，算不算见不得人的手段呢？”男子脸上带着半张面具，看样式似乎是卫宵练带过的一张，也不知是仿制的还是他从哪弄到手的。

“那是防贼的手段，当然不算。”凤比翼冷笑，“而且是专防见不得人的贼的！”

“郡主果然是伶牙俐齿。”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就是不知道，你的伶牙俐齿，能不能救得了你自己？”

“救不救得了我自己不重要，因为我知道，我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救不了你自己！”凤比翼哼了一声，“以为带着面具，我就看不出你的身体状况了么？”

那男子顿住了，凤比翼自觉扳回一城，这才松了口气，冷笑道：“说起来，你给我送的见面礼，还真是别致啊？我要是不还你点儿什么，好像对不起你这一番盛情呢！”“郡主说笑了，您是出了名的青莲医仙，怎么会连小小的苦杏仁都对付不了呢？再说了，那糕点中的苦杏仁粉似乎分量不重，若是这样您还解不了这毒，那就说明你是沽名钓誉之辈，对于这种沽名钓誉之辈

，给一些教训不也是应当的么？”

男子似乎并不觉得理亏，悠然微笑。

凤比翼几乎要被这人气笑了：“敢问阁下，您身体里的毒药，是服下去立即毙命的吗？”

“……不是，那又如何？”

“听阁下的声音，就能听出来您中毒已深，当然阁下也说了，这毒药不是立即毙命的，也就是说，您是被小剂量的毒药经年累月地积到这步田地的，您自己深受毒药之苦，却朝舍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凤比翼说到此处，抬眸：“一面被下毒之人折磨的去了半条命，一面又下毒折磨别人，您这双重标准，是不是玩的太六了？还是说，您不是在幼时服用了过量的毒药，才导致如今变成如今这幅不人不鬼的模

样？”

“你！”那人似乎是被戳了痛脚，身形微动，凤比翼也向后撤了一步，指尖透出几点寒芒，隐隐透出些幽绿来：“你有本事就对我下毒手，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我这一生到如今可以说是死而无憾了，你呢？你甘心

就这么去死，遂了那些害你的人的愿？”

男子咬得牙齿格格作响，拳头握得死紧：“我……自是不愿！”

“那就放下你的傲气，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若是你值得帮，我自然会帮你，若是你再对我的亲人下这种毒手，我不光不治，还要去帮你的对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凤比翼朝他扬了扬脖子。

男子沉默片刻，叹了一声：“也罢，你既然想知道来龙去脉，告诉你也无妨，只希望你记着你的承诺！”

说罢，这男子抬手绕到脑后，解下了那枚玄铁面具，两人一打照面，凤比翼便惊得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愕然。

之前只是听见了这男子的声音，知道他因为中毒而元气不足，但是此刻见了男子这一张脸，凤比翼才发现她想的有多天真。

原来这男子一张脸不仅青紫难辨，还坑坑洼洼，肿胀不堪，若非有七窍，简直看不出是一张人脸！

凤比翼震惊之下，也顾不得危险，蹭蹭蹭上前几步：“你别动，让我看一下！”夜色掩映下，凤比翼看不清男子脸上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东西是长在皮肤外的，亦或是从脸皮内涨起的，便想要伸手去碰一下，男子心中一惊，连忙退开数步，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你不怕我

？”凤比翼见这男子的反应，便知道他从前大略是吓退了不少大夫，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我第一天学医的时候，师父就让我背过孙思邈……我们师门一位老前辈写的大医精诚，里面说得清楚：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说白了，我不在乎你长成什么

鬼模样，但你脸上的东西如果不处理，容易要了你的命！”

男子默然片刻，偏过头去松开了手，却后退了几步：“看可以，别碰，我的脸上有剧毒，一旦沾上了，很难除去。”凤比翼“啧”了一声，本来就不知道脸上是什么东西，还不让碰，这可太难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