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选择都走一遍吗？”坐在圆木凳上，两手横放在桌面，下巴抵着桌面，脑袋一歪，斜靠着手臂。他就这么看着地上的红绒团，略有几分阖眸小憩的意味。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建议这么做，你要领全部任务的话，恐怕时间不够，十五日就要回去。你要是有信心，你就去做好了，我会站在你身后。”

话说到后面，越来越小声。

“那我就领取全部任务。”

“确定了吗？失败了会有惩罚。”

“确定了，任务要是提前完成了，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就不能再进一步了，她会和我一起做任务吧？”

“她？你说谁？”

“凡间的师父。”方一扇歪过头，从窗外吹进来的落叶掉落在地上，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

“不一定啊，看缘分，缘分这个东西都是说不准的……”知道方一扇想起了什么，也没多问。有时候红绒团也会想想，要是方一扇知道这一切就好了，所以它再没有问他他是想起了什么，又或是怀疑了什么。

“任务一已刷新，请前往凤含宫及北冷殿寻找密道地图，请确保有正确的理由入宫；任务二已刷新，请前往养心殿劝说皇上让你前往谭沿城和雨落城戴罪立功；任务三已刷新，请前往大理寺劝说狱卒你进去；任务四已刷新，请找出度川国内的细作并助他们一臂之力。”

“为什么要助细作一臂之力？”

红绒团答：“这是民间线，帮助细作让度川国陷入战争混乱中，然后你再以救世主的身份降临在他们眼前，如果你做的好，百姓们自然就认可你了。”

眼中情绪意味不明：“我知道了。”

夜再深些时，灯笼晃落了顶上的尘埃，风止尘埃落。府门开合的声音惊扰了守在前院的大黄狗，它从爪子上抬起头，瞪着眼睛龇牙咧嘴的看向来者，“呼噜噜”的口水滋润着喉咙，积蓄着力量只为发出一嗓子嘹亮的吠声。

嗅了嗅空气中的血味，还是忍不住先“汪汪”叫了出来，含了口水的嗓音不是很嘹亮，很嘶哑。让人听了怪难受的。

“呐呐呐，我是你主人你也敢吼我。”浑身血淋淋的施凉沫经过它身旁时，抬手敲了敲它的脑袋。大黄狗被“咯噔、咯噔”敲了两下脑袋，看清了是自家主人，又缩着脑袋趴在地上，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喉咙里“呼噜呼噜”的。

“哈哈哈～”施凉沫揉了揉它的脑袋，脚下又转了个弯，来到庭中的桂花树下坐下。树上的一些桂花零零散散在空中旋绕了两圈就掉在了地上。花香浓郁扑鼻，偶偶落在身上的桂花在身上打滚几圈，就又落在了地上。桂花一朵一朵裹去身上的血，残留在身上的花香和她身上的血味混合在一起，没有多少腥味也没有多香气。

大黄狗悄悄睁开眼睛，往她那处看了一会儿，闭眼又睁眼，闭眼又睁眼。

“狗子，过来。”施凉沫招了招手，大黄狗便伸着舌头，兴冲冲的跑过去，后脚一蹬，不管不顾的扑进她的怀中。血染了大片狗毛，施凉沫仿若未见自己身上流的血，笑哈哈的坐在树下，揉着大黄狗的脑袋好一会儿。

直到被狗叫声惊扰的方一扇悄悄来到她的身后，上空掉落的桂花掉在方一扇的衣襟上，为他白色的衣衫添了一份色彩。

方一扇跪坐在桂花树下，膝盖接触柔软的泥土和花朵，躺在泥土上的桂花陷入泥中，血腥味和花香扑鼻而来。

“师父，你身上的伤要紧吗？”

身后传来这么一句，施凉沫眨了一下眼睛，并未回头，抬起大黄狗的前爪，很是无所谓的说道：“不要紧，这么晚怎么出来了？”

大黄狗的眼睛看着施凉沫，又看着方一扇，舌头舔了舔自己被抬起来的前爪。

“因为师父回来了，我就出来了。师父身上的血……一直在流，很痛吧？”从背后搂住她的肩膀，施凉沫一愣。

“其实还好，只不过别人的血溅在我的身上，害我招了一路的蚊子咬。就算我流了血，这点血还不至于让我死。倒是你身上的伤，比我还痛吧？”

“师父是替我受罚了？”

“没有，你做错了就算我不罚你，也会有人罚你。既然是你的错，那我为何要替你受罚？本来便是我的错，与你何干？你本来就是个无辜者，没必要受罚。皇上问我那日我在房中推算国运算出了什么，我算出来了但是没有说，皇上问我算出了什么，我说我没算出来，我欺君罔上，错的是我，你说我该不该罚？相比较之下，你没有欺君罔上，你只是把你算出来的告诉了皇上，按理说，你不应该受罚。”

“师父你救了我的命，”方一扇歪着头看着她的侧脸，“在大牢的时候，那日我奄奄一息时，我记得师父救了我的命，我有印象。”

“印象……我那时进不了牢房，我只是和皇上说了几句对与错，你就被放出来了。你——可能是在做梦吧？”

“我可以替师父上药吗？只要一会儿就好。”

施凉沫揪着自己的外衫，看着上面的血，笑的眼睛都弯了：“男女之间不应该要拉开距离吗？何况我还是你师父，我自己上药就好。”

“让我给师父上药吧……只上外面就好，不上里面，可以吗？”近乎软糯的声音就这么被方一扇说出来了。施凉沫略觉得怪异，当初在一重天时他还说不占她便宜，数日后就性子大转变了。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来，撩起耳边碎发：“那好，待会儿我去洗身上的血时，可能会顺带洗掉擦在身上的药，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你想上就上好了。”

方一扇笑的两个小酒窝都出现在了脸上，又道：“师父可以转过身来吗？”

歪过头，欲问为何不给身后的伤口上药，唇就被他的唇给堵住了，他笑眼弯弯的看着她，轻轻吻着她的唇，复又再她耳边问：“当初师父就是这么救我的吗？”

“我……”施凉沫答不出话来。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红绒团“嘭”的一声凭空爆出来，坐在大黄狗的背上，把大黄狗的眼睛给捂住了。大黄狗眼前一黑，“呜呜”的叫着。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方一扇的手心冒了汗，脸上烫烫的，但他不想被施凉沫看出他的紧张。揽着她肩膀的手悄悄从她的身后收回。

二人对视着，施凉沫静静地看着方一扇思考了一会儿，对于她来说，刚才方一扇对她做的事是逾矩了，可是她又何尝不是？那日在大牢她的确是这么救他。转念一想，左右不过是亲了李眠雨的唇，她没有资格批评他的做法。

于是，转移了话题：“我已和皇上说了，明日我们去雨落城和谭沿城，先去雨落城治雨，再去谭沿城祈雨，很快就能回来。”

“师父对刚刚的事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方一扇垂下眸，略显失望。

“这个嘛……有啊……”然而施凉沫什么也说不出来，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再一次转移了话题：“你还没给我上药，待会儿我换了衣裳，给我上药如何？”

愣了一会儿，抬眼看着她：“好啊～”

松开了捂着大黄狗的手，红绒团摇晃着脑袋看着两个人。

烧了半个时辰的水，又洗了一盏茶功夫的澡，换上寝衣时，已是子夜。

施凉沫趴在卧塌上，身下垫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枕头，手指绕着一缕发丝，挂在檐上的灯笼被风拍打的悬悬欲坠，半阖着眼眸，看着桌上放的油灯渐燃渐弱。

于她而言，上不上药都无所谓，等十五日一过，她脱离了这具身体后，她身上的伤口就会慢慢愈合。只不过最棘手的还是毒，如果毒侵蚀了这具身体，她就会被赶出这具身体。

主要还是这期间她会受到身体上的折磨，凡间的毒虽然奈何不了她，但还是能带给她一段折磨，服了毒药的人该受到什么痛苦，她就会受到什么痛苦，尽管她不是凡人。

这倒是颇为郁闷，夏夜的风怎么吹也吹不去她身上的血腥味，遍身伤口深深浅浅，深可见骨，浅可破皮，从脖子数下去，有七十道伤口。密密麻麻不至于，血断丝连倒至于。

她的身体就像破破烂烂的衣衫，又像被乱刀剪坏的纸人。一眼看下去，眼睛都不想再睁开了。

可她倒是感觉不到痛似的，连颗眼泪也不掉，一点也不像女儿家的样子。方一扇看着她从脖子连入寝衣里的伤口，无从下手。

若放在平常人身上，恐怕早就失血过多死了。直接触碰姑娘的身体不太好，何况这伤口还是互相联系着，只涂抹一部分的话，那么未涂抹的部分就会撕扯到涂抹药膏的伤口，旧伤未好，新伤又添，旧伤口的血黏在新伤口上，来来回回又要再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