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下不了手吗?”把搁在身下的枕头推到塌前,倒头躺在枕头上,“时辰也不早了,先回去吧?伤也没多重,还不至于用药。”
“我可以看看其他地方的伤吗?比如背后?师父,我可以擦擦背后的伤吗?只擦背后。”方一扇双手拿着药膏,像只小狗乖乖站在桌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咽了咽口水。
头一次被除了红绒团以外的人关心,施凉沫有一点觉得别扭,把目光移到方一扇脸上,放轻了声音:“伤真的不重,我又不是连路都不能走了。擦来擦去,伤也不见得好的多快,明日还要赶着去雨落城。”
“痛吗?”
“不痛。”
“师父你骗人。”
“你擦了药我才会痛,而且我很冷。我这么和你说,你要是给我的后背上药,我就要脱衣服,脱衣服我就会冷,冷了第二天我就会染风寒,染风寒了第二日一早我就不能去雨落城,不能去雨落城便是有辱皇命,再加上我们负罪在身,我们可是要被砍头的。”连哄带骗的说完这一席话,便抬起手臂蒙上了自己的眼睛。烛光一闪一闪,晃的眼睛酸痛。
“那我把窗户关上,风便隔在窗外了。”垂眸,抬脚才要走向左窗边,施凉沫便开了口,轻轻的声音拦住了他欲前进的脚:“别,你别合窗,我想吹风,十三日后再给我上药也不迟。你不是有事要做么?先别管我,做完你该做的事再来找我,我和你要做的事情相比,我还没有那么重要。毕竟你要做的事,随时都在变化着。而我,”勾唇浅浅一笑:“仍旧在你看到的地方。”
“师父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事?”方一扇被她的话吸引到卧榻旁,他蹲在卧榻旁,闻着她发上淡淡的桂花香,那是刚才在树下沾染的花香。
“算出来的。”胸膛轻轻起伏,呼吸微微恰似风,方一扇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烛火啃噬了一半流泪的白烛。他慢慢凑近她的耳边,小声说:“师父你睡吧!有我在,不会有蚊子再围着你转了。”
施凉沫不答,方一扇再没有说话。
风卷来适才从树下落下的桂花,挂花从门外轻轻飘入,灯笼下的流苏十根百根撞打在一起,敞开的木窗悄悄合上,又悄悄打开,这风还真是顽皮,折腾木窗还不够,还吹着烛火尖,使得劲儿一大,火便熄了。
这时,方一扇的脑海中传来一道声音,是上回在天机阁在他脑子乱窜的声音。这次的声音,尾音拖的长而无力,就像来索命的冤魂。
“孩子~你这次选择的身份是李新览?”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就像是引他入绞刑架的锁链,抵触和难受的情绪交织成一团,眉头皱了皱,心中回道:“与你何干?”
“你还记得你的爹娘是怎么死的吗?他们的眼睛死死的睁着,你知道他们有多绝望吗?血肉被刺穿时他们想叫却叫不出来,他们临死前还想着你在这个世上会不会受人欺负。”
方一扇:“你想说什么?”
“你要是还记得你的爹娘是怎么死的,那就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来替你杀了你一直想杀的人。你看看你如今的处境,每走一步就被柒里枝斋的人设计一步,连我都忍不住为你叹息,照这个方向一直走下去,你还谈什么报仇雪恨?”
“关你何事?我要做什么可以自己做,用得着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如若你强,我就不会对你指手画脚。可偏偏你是个弱的,连你身旁的人都杀不死,你还有什么用处?你还看不清自己的处境?一直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是敌是友都分不清,你还不承认你弱?”
“你还真是可笑,躲在暗处窥探我的动向,又不敢光明正大的出来见人,到底是谁弱?暗中窥探的老鼠连面都不敢露,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明日谭沿城祈雨,不会降雨。比起相信红绒团,你更应该相信我。我说过了,我们才是同一个阵营的人。”
红绒团?方一扇默了一会儿,道:“我为何信你?”
“我们之间的关系足以说明一切,然而我不能告诉你,你要是想知道,也不是不行。只要付出一点代价,你想知道的东西就会呈现在你面前,包括你遗失的记忆。当初我便在天机阁和你说了,我要是直接告诉你,你不会信我的话,还不如等你变强之后慢慢发现。”
“你和我之间的关系,我没兴趣知道。你说或不说与我无关,不说是你的选择,听或不听是我的选择。”
“额……那我便给你透露一点,当初在天机阁付明络寻找的入梦锁,入梦锁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不想知道。”
“你甘愿做蒙在鼓里的人?明天付明络在城门外等你,你要是想清楚了便出城门找他。找他便是入了他的阵营,他会给你指引你该走的道路。你也可以选择直接杀了你旁边的人,作为报酬,我会让你顺利进入二重门。”
“……”方一扇不想再说什么,他已经很明确的表示自己对这个人所提出来的东西不感兴趣,这个人还在自顾自的说。
“那我让你顺利进入三重门!”
这个人加了条件,他还是不感兴趣,撑着脑袋静静看着施凉沫的侧脸,屋内的灯熄了,可屋外的灯还没熄灭,从窗外照进屋内的光很柔和,要是没有这惹人厌的声音在,他真想时间就这么停留在这一刻。
“时光倒流,我让你回到过去,你答应否?”
“你是在说玩笑吗?施流族能做到的事,我为何要答应你?我身在施流族,况且还是族长名下的养子,还需要借助你逆流时间回到过去?族长说过,他总有一日会把法子告诉我。与其相信一个不知来历的声音,我更相信世人认可的施流族。”
“是我赐予施流族逆流时间的能力,我能赐予他们逆流时间的能力,也能赐予你。你认为施流族族长说的是真的?你也太天真了,你又不是施流族的人,他把法子交给你作何?仅凭施流族养子的身份?他不过是同你说笑,最可笑的是——你竟然还当真了。”
“那又如何?就算我犯了蠢,也不会把蠢犯到相信你的地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我的耐心不能在你身上耗下去了。”
“你要是以后遇到什么事,可以随时喊我一声,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只要你在施凉沫身上捅一刀,削弱她的生命,我就可以满足你任何条件。”
“施……凉沫……柒里枝斋的人吗?”方一扇轻轻说出口,眼眸慢慢垂下。对于他来说,这名字熟悉的就好像以前常常放在嘴上念过。前两日的大牢中好像也听到过这个名字,想回忆两日前听到的谈话,却越回忆越模糊。
第二日一早,披了件青灰梅花衫的施凉沫倚着门框,抬起手遮挡着向眼睛射来的阳光,手臂上和脖子上都缠绕着纱布,手臂的影子横贴在眼睛周围,
挡住了光的温热。
回想昨日是方一扇坐在塌边,听着风把花儿吹落地的声音,想拆了纱布却还是没动手。对于她而言,现在是酷暑,凡人的身体流汗多,纱布闷着伤口,如果汗流的多而且汗还往伤口上流的话,伤口可能会发炎。
放下手臂,望着太阳,光刺入眼中,滋润眼球的水分好像被光热蒸发了,就像沙粒进入了眼眶里,滚走了眼球的水分,带来了干涩。这不得不让眼睛大量分泌眼泪,又刺又痒的,不过,光刺入眼中并没有异物感,只有痒和痛。
府里的下人还算机灵,早早便备好了膳食。不过她并不觉得这些膳食有多安全,有些下人的手脚未必干净。勾勾手指示意才步入正厅的方一扇跟着她朝大门走去。
坐在肩上的红绒团揉着眼睛,方一扇也是揉着眼睛,一人一团子神同步。
“皇上说了,三天赶回来。先去雨落城借雨,再去谭沿城布雨。时间紧迫,早饭怕是吃不了了,路上吃吧?在府中磨磨蹭蹭,怕是五天都赶不回来。”
方一扇跟在后面点点头:“师父说得对,我给师父包扎的伤口好看吗?”
抬起左手臂看看,捆绑的纱布不松不紧,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看。纱布绑在手臂上都是一个样子,她对纱布绑的好看或是不好看没什么定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答:“包扎的很好看,不过你昨晚是怎么在我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把她的头抬起来吗?太荒谬了,脖子是所有人的致命点,若是昨晚他真的碰了她的脖子,她应该会立马醒过来。况且昨夜他还用纱布在她脖子上缠了几圈,脖子是人敏感的地方,如果昨夜方一扇突然收紧纱布,她可能就会体验一次窒息的痛苦。
“师父流血过多,再加上夜深疲惫,很容易陷入深度睡眠中,这和陷入昏迷的师父没什么两样,所以我能用纱布缠绕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