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孩子,都会向往波澜壮阔的大海;海边的孩子,都想攀登巍峨险峻的高山。
可是,他们长大了却未必会去实现儿时的梦想,有些人是不愿意涉足陌生的环境,有些人是被岁月磨去了最初的激情。
而那些选择背井离乡之后,踏入陌生之地再不回去的人,如习铭昊,他究竟是要去寻找自己的梦想,还是为了逃避残酷的现实?
习铭昊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在西阳市长大,在他上大三那一年,还没有放暑假,母亲就突然死在家中,习铭昊失去了在世的唯一亲人。
习铭昊不相信母亲会突然病死,他不相信医院的诊断书和死亡证明,他认为母亲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习铭昊这么想并非毫无根据,因为母亲生前给他讲过仇人的卑劣行径,以及他们和母亲之间的一些恩怨。
恰巧他们来到西阳市,见到习铭昊的母亲之后,他母亲就死了,这些情况,是习铭昊在公安局了解到的。
公安局的人说,习铭昊的母亲是因病猝死,并非他杀,所以不予立案。
这样的说辞无法令习铭昊信服,因为母亲曾不止一次跟他说过,那个人当年在西阳市能量之大,可谓只手遮天,曾犯下累累罪行!
将近二十年过去了,现在他的爪牙再次现身西阳市,找到习铭昊的母亲,她就死了,习铭昊怎能不怒?
习铭昊伤心过后想为母亲报仇,但他仔细想了想,就暂时放弃了复仇的想法,因为他很清楚,倘若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不会让他去复仇的!况且那人远在海外,身份显赫,想报仇他现在也做不到。
卖掉家里的房子和所有家具之后,习铭昊带着母亲的遗像返回学校,他告诫自己,再也不回那个伤心之地了!
毕业之后,习铭昊对那人的仇恨始终没有减少半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每每想到这些,习铭昊就感觉自己气血翻腾,难以平静,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完美的复仇方案。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就是盲目行动必然万劫不复!为了含冤而死的母亲,他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妈妈,给我两年时间,两年时间之内,我一定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制定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习铭昊看着母亲的遗像,握拳说道,“我一定要让他跪在您面前忏悔!”
习铭昊成了无根之萍,不知该漂往何处,他想找一个陌生而宁静的栖身之所,最好是大山深处,因为那里有助于他冷静下来,筹谋复仇之策。
为了让自己的行为不那么可疑,习铭昊报名了鸾州市第一届大学生村官,幸好他毕业终考成绩够好,且在学校党组织的表现一直很好,得以成功通过了面试,于是就成为了国家级贫困县——尹山县第一批大学生村官。
尹山县最穷的乡镇是处在大山深处的相邻的火神庙镇和会河镇,习铭昊就是被分配到火神庙镇最穷的村子之一的大岭村。
“大岭村路口到了!”售票员喊罢,班车在一个矮岭的转弯处停下,一个穿着洁白旅游鞋、蓝色牛仔裤和白色体桖衫的瘦高个儿青年,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拎着一个大旅行箱下了车,他皮肤白净,理着毛寸短发,看上去很精神,但表情却是一脸茫然,因为他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
尽管习铭昊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到村子之后,他还是被吓到了,他没有想到,二十一世纪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
小路崎岖难走,低矮的土房三三两两分布在山腰、路旁、河边,地里的庄稼因为缺乏灌溉而长势不佳。
望四周,三面峻岭高耸,遮挡视野,唯有东面能看得远一点,但入眼仍是绵延不绝的山峦。
这里的山与习铭昊印象中的景象全然不同,毫无美感可言,天也感觉比置身于大城市水泥丛林里的天还要小。
“也许这样的地方更容易忘掉伤痛吧!”习铭昊这样想,“两年时间应该够了,两年之后,我的人生将重新开始!”
走了二里多山路,习铭昊已累得汗流浃背,他将旅行箱放在路边草丛中,坐在上面休息。
这里的地势比刚进村时高了不少,视野便也开阔了许多,微凉的山风吹落了习铭昊脸上的汗水,他感觉舒爽了一些,于是那由远及近、叮叮当当的牛铃声,在他听来,也悦耳动听了。
“……无奈困于茧中挣不脱,想化蝴蝶,冲开万千结,……”甜美的歌声随牛铃声由远及近,粤语发音虽不标准,却别有一番滋味。
习铭昊听着歌声和牛铃声,看身边草丛中盛开的金黄色野菊花和鲜红色山丹丹随风摆动,竟心中一阵激动。
三头系着牛铃的大牛突然从路口的山石后面走出,看到习铭昊之后一愣,遂又悠闲地低头吃草,习铭昊关注的那两株野菊花和山丹丹也被最前面的那头大犍牛用舌头卷入口中。
大牛从习铭昊身边走过之后,两只小牛犊出现在习铭昊眼前,它们一身赤红皮毛如锦缎一般油亮光滑,样子十分可爱。
小牛犊看到习铭昊竟然不害怕,它们小心翼翼地靠近习铭昊,将鼻子凑到他身上,呼哧呼哧嗅了嗅。
习铭昊伸手想摸一摸靠前那只小牛犊的皮毛,没想到它动作十分敏捷,猛一转身跳开了。
另一只却没有跑开,习铭昊慢慢将手放到它的背上轻轻抚摸,这只小牛犊即歪着头,眯着眼,很享受的样子。
习铭昊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它的脖子,这只小牛犊就用头蹭习铭昊的胳膊,像一只惯于撒娇的小狗。习铭昊顿时心情大好,忍不住赞道:“真是个乖孩子!”
歌声戛然而止,一个身穿粉红衬衫和阔腿裤的女子出现在习铭昊面前,她手里拿着一支细长的树枝,随意抽着路边的草赶牛,看到习铭昊之后,她就不好意思唱了。
听到习铭昊认真地夸小牛犊,她扑哧一笑,习铭昊看向她,便觉这女人五官精致、面目和善,有山里女人特有的纯真朴实之美。
“这里的一切好像还不错,两年时间不会太难熬!”习铭昊想道。
这女人见习铭昊盯着自己发呆,便腮飞红霞,感觉很不自然,遂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小伙子,你哪儿来的?不会是想偷我的牛吧?”
习铭昊回过神来,忙将手从小牛犊身上放开,回答道:“大姐不要误会,我可不是偷牛的,我要去大岭村村委会工作。”
“村委会呀,喏,顺着这条路走,拐两道弯往右拐,第三棵大核桃树下就是了。”女人认真比划着告诉习铭昊。
“阿霞,放牛呢?”一个中年妇女扛着锄头走过来,看到习铭昊之后,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这小伙子是你家亲戚?好俊俏的小伙子!”
“谢谢大姐。”习铭昊背起双肩包,拎着旅行箱,顺路往上走去。
“他拿这么多行李,要去村委会,怕是不容易,嫂子,帮我看一会儿牛,我去帮帮他。”这女人无论分说便将手里的树枝塞到扛锄头妇女的手中,快步追上习铭昊。
“阿霞,你莫不是要把这小伙子领到自己家里吧?小心强子知道了捶你!”中年妇女冲她大声说道。
“呸!你这一张狗嘴,啥时候也吐不出象牙。”这个叫阿霞的女人被中年妇女说得满脸通红,回头啐了一口。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是捡到宝了!哈哈哈哈……”看着她出丑,中年妇女张狂地大笑起来。
“这宝给你罢!”阿霞转身生气地说道,“我来放牛,你带他去村委会。”
“呦!这就生气了?”中年妇女还在嘲笑她。
阿霞虎着脸走近中年妇女,突然伸出双手,探向她的腋窝挠痒痒:“我叫你胡说八道,看我一会儿不撕烂你的这张嘴!”
中年妇女十分怕痒,一屁股坐在草丛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别!别别!嫂子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阿霞,哎呦!快看,牛吃庄稼了,牛少了一头。”
只挠得这妇女躺在草丛中蜷缩成一团不住求饶,阿霞才罢休,她看向自己的牛群,发现牛虽然没有吃庄稼,却真少了一只牛犊。
习铭昊已经转过弯,被山石遮挡,看不到了,阿霞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只牛犊,遂快步向习铭昊离去的方向追去。
转过弯,阿霞便看到,那只牛犊竟默默跟在习铭昊身后,寸步不离。
“这呆傻的小牲口,你给我回来!”阿霞边跑边骂。
习铭昊听到骂声回过头,才发现小牛犊跟着自己走了这么远,他竟然没有发现。
“大姐对不起,我真没看到。”习铭昊放下行李驱赶小牛犊,可他刚一转身,小牛犊就又跟着他了。
阿霞追上来,揪着牛耳朵往回拉,边走边数落小牛犊:“小笨蛋,你认错娘了,你知道吗?”
“这……,我长得像牛?”习铭昊一阵无语。
小牛犊并不配合,小牛蹄在土石路面划过四道浅浅的浅浅的痕,习铭昊于心不忍,便抱起小牛犊,飞快地跑到大牛旁边,才将小牛犊放下。
习铭昊转身之后,小牛犊还要跟他,母牛转过头,在小牛犊身上哧溜哧溜舔了起来,小牛犊才没有再跟来。
又返回来,习铭昊已累得气喘吁吁,牛犊虽小,可也有好几十斤呢!
“小伙子好样的,有把子力气!”阿霞拎着习铭昊的旅行箱边走边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