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绪被带入到那段泛黄而模糊的记忆里,一幕一幕,愈渐清晰。
甚至许多他已经遗忘了的细节,在她的诉说中,一点一点的回忆了起来。
他一直以为,这些往事重新被翻出来时,会是莫小满想起过去之时,不曾想,他会在这样的寒夜里,和另一个人,说起这段曾经。
他多么希望,将这件事情,一件一件细数出来的,是莫小满……
可惜,他如今却更希望,她什么都不要想起来,就这样傻乎乎的和他过一辈子。
这样的话,她便永远不会知道,她救下他,却因此家破人亡,受尽苦难。
南雪的声音很好听,除了好听,似乎每说出的字字句句里,仿佛带着一种缠绵的感情,让人忍不住被她的故事所吸引……
莫小满仿佛看到了一个明媚活泼的少女,和一个落魄少年的过去,一幕一幕呈现出来。
那么熟悉,又那样陌生。
等她从南雪的述说中回过神,便发现霍苍与平时不大一样。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小部分侧脸。
低垂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然而他的表情,却是有所触动的,带着莫小满从未见过的恍惚模样,仿佛在追思着什么。
有些忧伤,有些欢喜,更多的,是遗憾。
她不知道他伤感是为什么,欢喜是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他遗憾些什么,看着这样的霍苍,莫小满心口仿佛压了什么东西,让她喘不过气。
在余昊告诉她那些事情的时候,她一直抱着一种侥幸,她想,她和那个人那么像,兴许,是余昊弄错了呢?兴许,她才是霍苍心中的那个人呢?
就像一个小偷,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宝物,想要用某种理所当然的理由,说服自己相信这个宝贝原本就属于自己。
却避免自己去想另一个可能……
便是如余昊所说,霍苍对她的好,只是因为他走了一趟庸城,发现另一个人不在了,才把她当成替身。
所有的好,所有的爱,所有的温柔,只是因为把她当做替身。
她僵硬的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可能是这样的,她想走出去反驳南雪的话,脚抬不起来,嘴张不开。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南雪说的那些过去,她没有,南雪说的那种纯洁的感情,她不记得,她甚至……不记得与自己父母亲的过去,要怎么反驳?
说,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又是哪样?
南雪能说出霍苍曾经说过的话,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南雪说,是她把霍苍从路边捡回去的。
南雪说,阿苍这个名字,也是她取的。
南雪说了很多很多,莫小满一阵耳鸣,脑子里翁翁的响着……
她想起那天,霍苍出现在莫家,像一个天神落在她面前,将她从莫家那片荆棘里带出去,想起那天,他认真的盯着她的双眼,带着某种期待,缓慢的告诉她:“我是霍苍。”
不是我叫霍苍,而是我是霍苍。
他暗示的那么明白,或许当时他期待着她唤他一句阿苍,说一句好久不见……
他说,从此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他说,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的生活颠沛流离。
原来这些话……都是说给别人的,她却当了真。
可到了现在,她不抱着一丝期待,或许,是她想错了呢?
或许,他早就知道她不是他找的人却依然爱护着她,呵护着她呢?
南雪的话,宛如压在莫小满心头的巨石,而霍苍的反应,便是压在这块巨石上,最后压垮她的那根稻草。
他说:“你曾说,你叫莫小满。”
这一刻,像有一只手把莫小满胸腔里的那颗心拿走了,空落落的,一瞬间力气全失,几乎站立不稳。
哦,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她曾说过,她叫……莫小满。南雪轻笑,摆了摆手,像是每个人提到儿时玩笑时那般,露出一丝腼腆:“因为我出生在小满的那一天,所以爸爸给我取名莫小满这种话,我随口一说,真没想到你能记住。其实那时候觉得好玩嘛,才说
出那种荒唐的话,不过我爸确实是因为小满生在小满那天,才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她呵呵一笑,“我发誓,当年除了这个,其它都没骗你!”
良久,霍苍才嗯了一声。
“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沉默寡言啊。”南雪一脸无奈,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起身道:“我还有点急事,就先不聊了啊,回头有时候,我再去找你。”
霍苍嗯了一声,南雪挥了挥手,洒然离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霓虹灯弥漫的夜色里,不远处车声喧嚣,这片小花园里,却是寂静的。
莫小满的心里,仿佛被无数只脚踩踏过,一片泥泞不堪。
她站在阴影里,不敢大声呼吸,即便浑身发寒,她也不敢动一下,生怕霍苍此时会回头。
她怕。
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怀念也好,愉悦也好,不管什么表情,她都不想看到。
她就这样站着,看着几步之外的霍苍,整颗心如坠冰窑。
她就说么,堂堂霍家少爷,为什么会看上一个她这个结过婚的女人?
为什么?
因为她叫莫小满。
因为她的名字,叫做莫小满。
这一刻,她只觉得无比难堪,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她居然会以为,她是他心中惦记着的那个人,像一个卑劣的小偷,妄图偷走不属于她的东西。
现在这个人回来了,将她的那点侥幸打得支离破碎。
她不由地后腿一步,不小心撞上身后的墙,她惶然的望向霍苍,男人宛如雕像一般,对周遭一切不闻不问,仍那样笔直的坐着。
莫小满逃一般转身,一口气冲进急诊大楼的电梯里,颤抖的按了楼层号,电梯合上的瞬间,她双腿一软,嘭地跌坐在地,后脑撞上电梯壁,发出咚地一声响,她却半点感觉不到疼。满脑子都是南雪和霍苍坐在一起,说出的那一言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