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揭开布包袱的那一刻,赵匡胤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血淋漓的脑袋虽也是个年轻人,可明显不是徐羡,他的鼻孔明显没有这么大。
王景问道:“这是谁的头颅?”
猱子拱手回道:“回王令公,这头颅示蜀将李进的,据俘虏这个李进是李廷珪的儿子。”
“李廷珪的儿子?哈哈哈哈……”王景闻言疯狂大笑,“这么你们守住黄花谷了,还打赢了?”
“自是打赢了,我们直割列将的脑袋,就叫的火急火燎的送来,是令公用得着!”
“用得着!用得着!哈哈哈……赶紧派个人把这脑袋给李廷珪送去,他等这个消息已经快一了!唉……最痛不过老年丧子,李廷珪也是够不幸了。”
王景猫哭耗子的哀叹一声,就让人把李进的头颅给李廷珪送去,而后兴趣盎然的盯着敌阵的反应。
赵匡胤则是问猱子,“听蜀军在黄花谷放火了,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听赵匡胤问起这个,猱子立刻来了兴趣,“蜀军确实在黄花谷放了火,不过俺们没有逃,那火将俺们围的死死的俺们都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俺们直也指使俺们放火。
当时俺们都以为他是吓傻了,反正都是个死俺们还是照着他的做了,就这样里面一圈火外面一圈火烧到了一起,那火头冲的比都高。”
猱子踮着脚尖伸着胳膊试图比划出那火焰的高度,“当时俺就觉得这下子完蛋了,不曾想眨眼的功夫,那火头就没了,虞侯你神不神!”
赵匡胤笑道:“我就知闲鬼主意多,真是没想到他不仅死里逃生还立下大功。”
“哈哈……”王景突然爆笑一声,指着对面道:“李廷珪坠马了,哈哈哈……”
只见对面的帅旗下一个人捂着额头从马背上跌落,可怜下父母心,无论是谁看到自己儿子的头颅大概都是同样的反应。
远远的只看见亲兵七手脚的将李廷珪重新的扶上马,接着蜀军就开始有序的撤退。
向训问道:“王令公,要不要趁机掩杀。”
王景却拜拜手道:“他们背靠凤州城,咱们沾不了多大的便宜,只会白白损失了人马。李廷珪只要是没被仇恨蒙了心,今夜就会乖乖从凤州滚蛋。”
周军原地未动,待到亥时凤州刺史王万迪亲自出城请降,至于李廷珪已是在一个多时辰前带着千余骑兵从南门跑了。
至于剩下的那五六千士卒为什么不带走,因为那些人属于藩镇,不给够了钱不给安置家眷,即便是府之国兵大爷们也不去。
听到李廷珪撤离的消息,另外三州的蜀军和官员也纷纷跑路,留下的官员有原本就是后晋时候任命的,不用周军去攻便派人来王景这里请降,陇右最重要的四州便这样重归中原王朝。
徐羡一路驰骋,带着四百多个红巾都士卒回到了开封,一场真刀真枪的搏战下来,红巾都损伤近两成。
五十余人战死,二十余人重伤,剩下的几乎人人带伤包括徐羡自己,若非威武城的周军救援得及时,死伤只会更加惨重。
这一仗让徐羡明白一个道理,不穿盔甲万万不能上阵搏的。
进了开封城,他让众人回营修整独自一人去了皇宫。
正值中午,柴荣正在用饭,李听芳没有在一旁斟酒布菜,而是用嘶哑的嗓子给柴荣读奏疏。
见了徐羡进来,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轻声的对柴荣道:“陛下,徐直回来了。”
柴荣抬头看看徐羡,“这么快就回来了,赵匡胤呢?你受伤了!”他着用筷子指了指徐羡的胳膊。
“来的路上跟蜀军打了一仗,受零轻伤。”徐羡从怀中取出赵匡胤写好的奏疏递了过去,“赵虞侯还在陇右,陛下看了就明白了。”
柴荣放下碗筷,将奏疏捧在手中,一目十行的扫过,“王景倒是有眼光,还知道留元朗在边参务军机,只要他肯接着打朕就没什么好的。李听芳,立刻叫中书省拟旨,任王景为西南面行营招讨使总揽收复陇右之事,赏绢千匹,再从府库取钱五万贯赏赐前线将士。”
“陛下,如果没有旁的事,臣就告退了。”
柴荣点点头道:“去吧,养好伤再来当值。”
老穆头冲着徐羡打个眼色,轻声的道:“莫要乱跑,晚上去长乐楼寻你吃酒。”
“今晚上怕是不行,明我做东请穆头儿。”
老穆头怕是有什么误会,一副我明白的神,拍拍徐羡的肩膀道:“明再吃酒也一样。”
柴荣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抬眼看看边的李听芳,“愣着做什么,接着念青州刺史的奏疏。”
李听芳只好哑着嗓子接着再念,直到柴荣吃完了饭他才算是解脱,趁着给柴荣换茶的空档,把残茶灌进嘴里,渴得冒烟儿的嗓子总算是没那么难受了。
他刚刚端茶上来,就见枢密使魏仁浦脚步匆匆的进到后阁,“陛下,陇右大捷!陇右大捷!”
柴荣闻言一头雾水,刚刚才下的圣旨估计还没有到中书省,“何来大捷?”
魏仁浦笑眯眯的递上三分奏疏,“这里是分别是王景、赵匡胤、向训给陛下的奏疏,陛下看看就知道了。”
柴荣伸手打开王景的奏疏,只看了一眼就蹭得站起来了,“四州之地竟已经收复了!魏卿这可是真的?”
魏仁浦笑道:“是真是假,陛下看另外的两本不就知道了。”
柴荣忙不迭的将另外的两本打开来仔细的阅读,赵匡胤的奏章明显的比较详尽,尤其是在黄花谷的战斗着墨甚多。
毕竟黄花谷的战斗确实是影响整个战局的关键,只是赵匡胤也是听猱子口述的,猱子除了手灵活还很会大话,当然没忘了把红巾都和徐羡吹捧一番。
柴荣放下赵匡胤的奏疏,又将向训的奏疏看了一遍而后仰大笑,刚才还是为陇右的战事犯愁,转眼之间陇右已经是囊中之物,给他的感觉就好像白捡了一样。
“李听芳快去中书省把刚才的旨意撤回来,朕要重新拟旨,秦、凤、成、阶,四州除了二税必须征收以外,凡是蜀人所订的各种租税及徭役,全部废止。再加封王景为褒国公,总揽陇右事宜,叫向训与赵匡胤速速回京。”
魏仁浦踌躇一下道:“陛下似乎并不打算一鼓作气灭了蜀国?”
柴荣用手点着魏仁浦笑道:“朕记得当初叫王景征讨陇右时,魏卿反对的最厉害,现在却又来鼓动朕来来灭蜀国。”
魏仁浦笑笑回道:“当时高平之战刚结束不久,臣以为不宜再轻启战端,没想到蜀国这般不打,仅凭着一镇之力加上少许军精锐,短短数月就把将陇右拿了下来。”
“拿下陇右已经是足够了,蜀国对我大周再无半分威胁,此时征讨蜀国徒耗国力,待朕后扫平南北,西南一隅传檄可定。”
……
两人聊了一阵,柴荣安排了魏仁浦一番事宜,魏仁浦便回衙办公去了。
柴荣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笑,“没想到年轻裙是沉得住气,立了功劳竟不声不响的。”
老穆头好奇的问道:“陛下哪个年轻人?”
柴荣把赵匡胤的奏章递给老穆头,“你自己看!”
老穆头不是寻常的大头兵自是认得字,他接过奏疏还没看完就一拍大腿,“这是可是大功一件哪……嗯,该不是赵元朗趁机给妹婿捞功劳吧。”
“那倒不至于,向训也是这般的,王景的奏疏上也提及了黄花谷的战事,只是没有的那般详尽。”
“这么是属实了,起来那王景还是沾了他的光,他平常出风头,这次立了件大功,刚才见了陛下竟提也没提。”
“哈哈……功劳从别人嘴里出来和自己嘴里出来大不一样。”
“倒也是,陛下如何封赏他?”
柴荣闻言不由得剑眉一拧,挠挠头皮道:“才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就在前司任六品官,叫朕如何封赏啊!”
六品官听着不怎么高,可赵匡胤也不过是从五品,比徐羡高一级而已,可没有人敢赵匡胤这个前司的二把手不是高官重臣,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前司空前膨胀的关头。
柴荣作难徐羡也在作难,从皇宫里出来他没有回家,就去抚恤那些阵亡士卒的家眷,这种事无论后世还是今生他都做过,可无论做过多少回永远都不会变得更习惯。
他有时候很羡慕那些伟大的帝王将相,胜利或失败都可以用一串数字替代,不会觉得痛心或有负罪福也许自己这妇人之仁的格,注定帘不了太大的人物。
他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戌时,举着油灯给他开门赵宁秀错愕不已,“你什么时辰回来的,也不到店里打声招呼,可曾吃过饭了?”
“已是在外面吃过了,早点休息吧。”
赵宁秀见徐羡灰头土脸上的衣服也是脏兮兮,不是黑灰就是血污便道:“别着急睡,我去烧些水,洗了澡再睡舒服些。”
不多时赵宁秀已是弄个一盆水出来,搬了个板凳叫徐羡坐里面,拿了一个丝瓜瓤子在徐羡上用力的搓着,见虚线胳膊上有伤,“不是只是去陇右督战吗,怎么受了伤了?”
“碰见敌军就打了一场。”
赵宁秀和声劝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郎君何必放在心上?”
“你以为我是输了才不高心吗?”
“难道不是?”
“是因为战死了几十个兄弟,心里才不痛快。”
明明是很悲赡事,赵宁秀却噗嗤笑出声,她大概也意识到这样不妥又连忙的止住,“外面人有郎君仗义疏财,也有人郎君猾狠辣,妾还是第一次发现郎君还有仁厚的一面,忽然觉得郎君有点像一个人。”
“谁?”
“我父亲,我父亲出征回来,若是麾下士卒死伤太多,也会和郎君这般不痛快。”
“是吗?那你二哥也会这样吗?”
赵宁秀沉吟一阵,“嗯……不会,二哥会找钱给他们家里人送去。”
“所以你爹才没有你二哥混的好。”徐羡在心中嘀咕一句,又调侃道:“照这么的话,我不仅像你父亲还像你二哥,叫一声来听听,不管叫哪个都好,哎哟!”
赵宁秀伸手在他上拧了一把,“究竟又送出去多少钱!”
“你放心,朝廷还会有抚恤发下来的到时候我自己收着就是,不过是提前支给他们罢了。”徐羡没有他给的比朝廷的抚恤要多的多。
洗完了澡,徐羡心中畅快了不少,光着子坐在头,赵宁秀拿着她家祖传的金疮药给徐羡裹伤,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那心翼翼的认真模样很招人疼。
徐羡缓缓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却被她反手打掉,“上有伤还不老实!”
“我又不是伤在那里,不耽搁好事!”徐羡着转将她压在下,顺手放下罗帐。
隐约听见徐羡轻声道:“你真好,宁秀!噢!”
温柔的低语转眼就变成轻声的呻吟,“这次我明明没有叫错名字。”
“我以为你又要叫错,下次再话时记得先名字。”
虽然挨了一下,也不妨碍徐羡重新振作策马扬鞭,杀了个七进七出方才罢休,直到三更两人方才相拥而眠。
徐羡醒来时已是色大亮,穿上头崭新衣到了外间,赵宁秀和欢哥儿两个已经围着桌子吃早饭,见徐羡醒了,欢哥儿慌忙起给他搬凳子盛饭。
“不用管我,你只管吃你的,吃完了就去私塾读书,怎么不见蚕?”
话一出口才想起来蚕已是出嫁了,他顺手拿了蒸饼道:“回头我到岳丈家里去看看蚕,也不知道她和廷宜相处的好不好。”
欢哥儿道:“阿郎放心,廷宜和蚕娘子两个人好的很,廷宜对她比大房还要好些。”
“嘿嘿……是廷宜跟你的?”
欢哥儿摇摇头道:“是我看出来的,最近廷宜和我都没有去私塾,而是在他家里跟着赵先生读书。”
“赵先生?是洛阳来的那位赵先生。”
欢哥点头道:“正是!”
徐羡咬了口蒸饼大口的嚼着,心道:“正导和副导终于凑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