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严刑拷问,只看对方精致的铠甲,镶着宝石的兵刃便知道非富即贵,尤其是他还能说一口流利地道的汉话,除了萧思温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了。
之前只是隔着一里地远远的看了一眼,现在方才看清他的容貌,比起典型的契丹人,他的五官线条要柔和许多,脑袋上亦非髨头辫发而是留着发髻,尤其唇边漂亮整齐的胡须像极了朝堂儒生。
徐羡抽出刀来向他横扫而去,萧思温面露惊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两眼一闭扭过头去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只听见胸前啪的一声轻响,萧思温感觉身上一松,低头一看捆绑他的绳索已经断开,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徐羡,“为何不杀我?”
徐羡把刀插回刀鞘之中和气的笑道:“某对萧太尉仰慕已久,只恨不能相见,如何会施以刀兵,麻瓜快把萧太尉扶起来!”
萧思温自己站了起来,冷哼道:“莫要以为某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休想利用某过河。”
徐羡冷笑着回道:“太尉想多了,现在即便我从你的大营旁边光明正大的走过去,我也不信有人敢出来拦我,太尉对我来说另有用处。太尉应该明白,能被人利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你想拿我做什么,要杀就杀休想拿我羞辱大辽!”
“回头你就知道了!大魁把他看好了,若是叫他跑了你在钱庄里的钱都别想取出来了。”
徐羡下令收拢士卒,叫人取了死马身上的肉来烤来果腹,休息一夜待天光大亮,便沿着官道大摇大摆的南下。
过了大门紧闭的幽州城,行了约莫十余里就在官道附近看见一片偌大的营地。营地一分为二,将官道夹在中间,壕沟拒马后面架着不知多少床子弩投石车。
徐羡扭过头来看看萧思温,“萧太尉营地扎的很有水平,没有一副钢筋铁骨,想从这里通过怕是很难,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兵马?”
萧思温摇摇头道:“某不知道!”见雪亮的钢刀架在了脖子上,他的口吻立刻软了下来,蹙着眉回道:“某是真的不知道,昨日只留了一万人守营,剩下都在做天夜里溃散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跑回来。”
兴许不舍高官显爵又或是想到了娇妻幼女,和红巾都在一起待了一夜萧思温的态度就软化了下来,完全没了刚刚被俘的强硬,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萧思温这么个顶尖的勋贵。
徐朗道:“父亲给他废什么话,只管押着他从官道上冲过去,他们若是敢放箭就直接把他给杀了。”
“你是觉得为父的命没有他的命金贵,若是耶律休哥逃回了营地,未必就肯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过去。”
萧思温立刻点头回道:“这个倒是真的,不过他不是要害我而是因为太恨你,你叫他输得太没有颜面!”
“所以就麻烦萧太尉了!”
徐羡押着萧思温到了辽军营地的北门,隔着栅栏拒马远远的就看见里面影影绰绰,辽军士卒持刀拿弓的备战,徐羡还看见耶律休哥熟悉的身影,只是他的左眼用纱布挡着,估计是昨夜被爆炸的碎片伤到了。
萧思温也看见了耶律休哥立刻道:“你不必叫我劝降了,你害他瞎了一只眼,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终究是才是辽国的南京留守,营中的兵将都是你的属下,不试试怎么知道!”
“什么,南京留守,某现在是你的俘虏,他们怎么会听我的。”
徐羡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押着他到了门外两百步的地方,尚未开口就听见营中有清脆嘹亮的声音喊道:“狗贼,快放了我父亲,不然定叫你碎尸万段!”定睛一看只见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栅栏中探出脑袋焦急的大喊。
徐羡拍拍萧思温肩膀道“那是你的千金?”
萧思温回道:“是小女,今年才七岁尚不通人事,令公莫要与他计较。回头若是若是打起来,还请令公不要伤害她。”
“我怎么会和小娃儿计较,你的这位千金的闺名该不会是叫燕燕吧。”
萧思温一怔道:“你如何知道。”
“哈哈……听说而已,萧太尉还是做正事吧。”
萧思温无奈的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冲着营中高声喊道:“某是南京留守萧思温,周军无意再战只想南归,某令你们立刻撤出营地,叫周军……”
萧思温的话没有说完,就见营地之中一阵机括的声响,多半是唐弩,徐羡拉着萧思温连忙的后退,好在离的远营内射出来的弩箭并未伤到他们。
徐羡大骂一阵对萧思温道:“萧太尉,耶律休哥这是想把你射死啊!”
萧思温笑道:“令公不必挑拨离间,耶律休哥是什么人某最清楚不过,你就算拿了他的爷娘也要挟不了他。”
“敬酒不吃吃罚酒,某就只能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了!九宝,咱们还有多少震天雷”
九宝回道:“不到五百个!”
徐羡怒道:“只剩下五百个了吗?知不知你们昨天浪费了多少!”
“昨夜兄弟们丢得兴起,一时收不住手,耳朵都快震聋了,我叫他们也是无用,属下以后一定订个规则出来。”
“罢了!见识了震天雷的厉害,五百个怕是也够用了,去给他们一点甜头尝尝!”
九宝往辽军营地瞧了一眼,“这么远怕是丢不过去啊!”
徐羡骂道:“笨蛋,以为我捡来的床子弩做什么用的!”
“属下明白了!”九宝立刻把从萧思温手里缴获来的床子弩抬了过来,好几个人费尽力扭动绞盘方才上了弦,九宝将震天雷系在枪头下面,“令公说的可是这样?”
“总算是没有笨到家,再叫其他人准备冲天箭,等你先放过了再叫他们上前射上几轮,估计辽兵也分辨不出来。”
众人有条不紊的做着准备工作,萧思温突然指着系在箭杆上的震天雷道:“昨夜我听那些逃窜的溃兵说,贵军可使神雷,于电光雷鸣之间杀人于无形,某是万万不信的难不成就是这东西作祟?”
徐羡嘿嘿笑道:“没错,就是它!”
萧思温闻言脸色骤变,丝毫不顾忌贵族的体面拢着嘴向营内声嘶力竭的喊道:“燕燕快跑!燕燕快跑!叫萧伍立刻带你出营……呜呜!”
麻瓜连忙的捂住他的嘴,恶狠狠的道:“砍掉你的脑袋!”
“叫他喊,叫他喊!”徐羡拿掉麻瓜的手,见营内的辽军士卒已经开始骚动,笑着对萧思温道:“太尉接着喊!”
“呸!这手比猪爪子还臭!”萧思温重重的吐了两口吐沫,继续喊道:“燕燕快跑,他们要放天雷了,赶快离的远远的……”
营内的骚动越发的厉害,已经有士卒想要逃跑,耶律休哥一连砍了好些个脑袋方才止住。
“此人比我想象的执拗,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九宝若是准备好了就动手吧,别忘了先点火。”
“喏!”九宝应了一声亲自拿个木槌在手里,“点火!”
旁边的士卒立刻点燃药捻子,九宝猛的敲在机括之上,其他的士卒照例而行,十余支箭矢飞射而出,掠过壕沟拒马一头飞向辽军的营地之中。
一支扎寨门边上,只听一声轰鸣木屑横飞青烟滚滚,稀疏的寨门立刻坍塌半边另一支不偏不倚的射落在人群之中,周围的人转身欲逃,刚迈开腿就是一声爆响五六个人惨叫倒地还有一支直接在士卒的头顶炸开,临近的数人脸上立刻开花……
其余大多射入营地之中,掀翻了好几个帐篷,这一轮造成的杀伤并不多,可是造成的骚乱却不小,士卒惊恐的嚎叫着着四处奔逃。
若是仔细瞧就能发现契丹士卒可比汉人士卒逃的快多了,他们都吃过亏知道这东西的厉害,即便耶律休哥大声的喝令,甚至砍杀也无济于事。
等九宝再射出一轮,营门附近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徐羡却没有罢手的意思,红巾都的士卒下了马儿手里端着上好弦的神臂弩向营地靠近,旁边的袍泽用火折子点燃药捻子,立刻将箭矢抛入营内。
密集如炒豆一样的爆响,在辽军营地此起彼伏,营中的士卒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大声呼喊着不断传播着恐惧。
士卒找来木板铺在壕沟之上,吴良已经迫不及待的带人冲了进去,他一马当先到了营门前一提马缰,马儿高扬起四蹄重重的踏在寨门之上,已是塌了半边的寨门轰然倒塌。
“杀!”吴良嘶吼一声,带着三千人马杀入辽军营地。
“破了!破了!”徐羡得意的大笑,“嗯,还是当大官好,有属下可以冲锋陷阵。咦,萧太尉你似是不太高兴啊。”
瘫坐地上萧思温扭过头来,冲着徐羡恶狠狠的道:“小女若是受伤遭难,我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萧太尉这般说突然叫我生了几分敬佩之情,这个时候不关心输赢成败,却关心自己的女儿,至少你还是个好父亲!你尽管放心,你的这个女儿是有福之人,她这样被上天眷顾的人,我就把翅膀扇折了也没用。”
“但愿如此!”萧思温突然指着徐羡的鼻子道:“我似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招人恨了,同僚为置你于死地,都要跑我这里来告密。”
“太尉何意?我不明白。”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知道你藏身在草原之上?”
徐羡皱眉反问,“难道不是因为我在草原上劫杀了一个草原上的小部落才暴露的?”
“至少在某这里不是!”萧思温用下巴向南指了指,“是贵国在瓦桥关的守将到某这里告的密!”
他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听得见,九宝立刻道:“一定韩令坤,他与令公结怨甚深,便趁机落井下石。”
大魁已是怒不可遏跳着脚道:“等咱们过了河一定要杀了这个狗东西泄愤,老子要喝他的血吃他肉。”
“杀了他!杀了他!……”红巾都的众人愤怒的齐声大吼,好久方才停歇。
潘美劝道:“令公不可中了萧思温的离间之计啊!”
徐羡铁青着脸道:“我心中有数,不用监军教我。”
辽军营地火光四起寨门大开,大股的辽军士卒从其他寨门奔逃而出,有的逃向幽州城有的奔向官道西边的营地,或者的干脆就直接投降。
吴良押着降卒从辽军营帐之中出来,到徐羡跟前禀道:“耶律休哥从东边逃去幽州城,属下没能抓到他,不过俘虏三千余人缴获军资无数。对了,还抓到一个女娃儿,说是萧太尉的千金。”
他说着就从身后拎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小女娃二话不说,一瘸一拐的扑进萧思温的怀里哭泣道:“父亲,孩儿没用崴了脚,让他们抓到了。”
萧思温拍着女儿的后背道:“没事!没事!只要活着就好!徐令公借你吉言,小女活得好好的……”
萧思温笑着看向徐羡,却见徐羡眼中满满的杀意,死死的盯着的他怀中的女娃,右手已经仅仅的握住了腰间的刀柄,“你要做什么!燕燕她只是个小女娃儿!”
此刻梨花带雨的萧燕燕确实只是个懵懂的小女娃,可是随着年纪不断的增长,她会变成贵妃、皇后、皇太后,之后她会变成铁腕政治家、优秀军事家、锐意改革家,将草原上的帝国带入鼎盛。
杀了她,也许中原的军队不会再被揍得哭爹喊娘,中原皇帝也不必称异国太后为叔母,更不必签订耻辱的澶渊之盟。
什么,澶渊之盟有极大的意义促进民族融合和经济发展?那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可对当时的中原政权来说就是极大的耻辱,也给了皇帝和相公们苟且偷安的借口,更失了收复燕云的之地的豪情壮志。
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影响深远的人物会真的落在自己手中,杀了她对自己不会有什么不良的后果,也许历史会变得面目全非,可却不会变得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