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羡很担心符丽英和柴宗谏一样提什么天真的要求,他能轻易的拒绝的柴宗谏,可是无法拒绝符丽英。他逃也似得出了里间,在厅里用饭的柴宗训见了他,立刻起身拉住他的衣角,“父皇快来陪孩儿一起用饭!”
徐羡低头看着他道:“我不是你的父皇,世宗皇帝已经驾崩了,四哥儿以后要好生听太后的话。”
他握住那小拳头,将小小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柴宗训葡萄一样的两眼噙着泪水,瘪着嘴道:“父皇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真的不是你的父皇。”徐羡苦笑一声松开小手,扭身出了宫殿。
“父皇!父皇!”柴宗训立刻大声的嚎哭起来,迈着小短腿在身后追赶,“父皇!你既然回来了,为何又要走!父皇!父皇!……”
老穆头将哭得撕心裂肺的柴宗训拦住,“他不是你的父皇,四哥儿别再闹了!”
“他就是,你看他回来了!”
老穆头扭过头来,果然见徐羡就站在他的身后,“你怎么又回来了!”
徐羡躬身将柴宗训抱起来,直接扛在肩头,老穆头大惊将手按在刀柄,“徐羡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带他回家,我可以保证他能安稳的活着。”
老穆头闻言点点头道:“也好!”又前一拱手道:“那俺就替先帝谢过你了。”
徐羡一拍柴宗训的屁股转身离开,刚刚出了后宫就听见崇元殿传来山呼海啸的万岁之声,赵匡胤还是如约登基了,他望着灯火通明的崇元殿怔了好一会儿,直到柴宗训拍他的后背道:“父皇为何还不走?”
“走!这就走!”徐羡抱着柴宗训直奔皇宫的正门,绕过殿前正在行三叩九拜大礼的官员到了门边。
守在一旁韩重赟见徐羡就拱手笑道:“知闲,刚才多亏你在殿内解围……这孩子不是……你要带他去哪儿?”
徐羡回道:“我自是要带回家去,以后就叫他跟我姓徐!”
韩重赟道:“那也不行,如何处置当遵陛下的旨意。”
“韩兄以为世宗复生能否重夺帝位?若是不能话,又何惧一个孩子。”
韩重赟苦着脸道:“知闲我也是职责所系,就不要为难兄长了。”
“韩兄真的尽忠职守就不该让今入宫!”
韩重赟闻言不禁语塞,徐羡又劝道:“不论韩兄为荣华富贵还兄弟之义,向新君效忠无可厚非,可不要忘了世宗的恩惠,那么多人世宗独独叫你任控鹤军指挥使,可见对你的信任。让我带四哥儿回家,就当你还了世宗的恩义。”
韩重赟搓着下巴沉吟一阵,“其实我也是为你好,既然你要这么做,为兄也不拦着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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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可是赵匡胤仍旧没有睡觉,登基称帝接受百官朝贺,实在叫他兴奋的难以自抑,半壶龙涎烧灌下去仍旧没有半分的困意。
赵光义领着一个年轻宦官进到后阁,“陛下,这宦官名叫张德均? 此次大事他也有微末之功? 可以留在身边使唤。”
虽然老哥才刚刚称帝,赵光义立刻就该改了名字以示避讳。
赵匡胤抬起头打量张德军一眼,见他模样周正低眉顺眼就道:“以后就跟在朕身边听用!”
张德均连忙拜倒叩首? “多谢陛下赏识,奴婢正有一要事禀告陛下。奴婢刚刚得知? 徐令公带着世宗皇帝的四子出宫了。”
“嗯,朕知道了。”赵匡点点头,刚才韩重赟已经向他禀报过了。
见皇帝没有多大的反应? 张德均又道:“奴婢还知道? 徐令公给郑王治伤的时候? 郑王唆使徐令公谋逆作乱? 还说要给他封王。”
郑王自是指刚刚禅位的柴宗谏,赵匡胤登基后颁布的第一道敕旨就给他的封赏? 敲定彼此的名分。
赵匡胤放下酒杯,打量一下张德均,“你的话太多了,有些事不是你能嚼舌根的,张琼拉他出去掌嘴五十。”
张德均闻言连忙求饶,“奴婢非是故意要搬弄是非,只是诚心向陛下效忠。”
赵匡胤嗤笑一声,“既如此那就只打二十下!”
他话音刚落,张琼就把张德均拉到后阁外面,噼里啪啦一顿狠抽。
赵光义道:“既然陛下不喜欢这奴婢就将他换了吧。”
“哪有事事都顺手的,好好的调教他就是!宫中的大小事他都知道,可见还是有两分能耐的,就把他留着吧。这些宫中的琐碎事不用你管,明日起你就先到殿前司任都虞侯,务必把殿前司给朕看紧了。”
赵光义立刻拱手应诺,又道:“臣以为郑王太不老实,还是找个合适的时候将他除了。”
一旁喝茶的赵普却道:“郑王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无兵无权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倒是徐羡才是陛下的威胁,陛下当尽早除了。”
赵光义看看赵普,“赵先生,回徐羡差点把我给杀了,我也没有你这般忌恨他。现在陛下刚刚登基,还不知道各藩镇节度是什么反应,正是戮力同心的时候不好内讧。若是二姐知道,你出主意害她的男人,她能用擀面杖把脑袋给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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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普摇头道:“非是老夫搬弄是非,徐羡确实是心腹大患,你真的以为徐羡这回是来助陛下成就好事的。”
“难道不是?”
“你不知道,他在陈桥驿向陛下讨要世宗开拓的所有疆土!”
赵光义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好大的胃口,他是要裂土封王!”
“若是想裂土封王也就罢了,他只说是替朝廷代管,不过是想掌控土地的钱粮兵马,他怀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赵光义眼中闪过一丝狠色,“那他就太可恶了!”
如果说赵匡胤是走一步看一步的话,那么赵光义就真的是野心勃勃,听赵普说徐羡也有同样的心思,对他立刻就警惕了起来。
“陛下,当真要把那些疆土交给徐羡代管?”
“朕也只是口头答应而已,就如你说的眼下当戮力同心稳住局势才是最要紧的。时辰不早了,你俩在宫中寻个住处休息吧,明日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置。”
打发走了兄弟和幕僚,赵匡胤缓步走向里间,身后立刻响起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奴婢服侍陛下更衣安寝。”
赵匡胤扭过头来,只见张德均站在他的身后,只是挨了二十巴掌两腮都肿了起来,气蛤蟆似的十分好笑。
“哈哈……”赵匡胤大笑两声,“挨了打还能不忘过来服侍朕,是个好奴婢!”
“多谢陛下夸赞,奴婢以后一定会忠心任事!”张德均磕了个头起身替赵匡胤宽衣解带,“陛下一人睡觉难免有些清冷,可要女子侍寝吗?宣懿皇后在世时替世宗皇帝选了好些貌美的女子,世宗皇帝忙于政务,也不过只宠幸了几个。”
“哈哈……朕今天实在是乏了,改日再说吧。”
赵匡胤躺倒龙床之,只觉得这宽大的龙床无比舒适,可他偏偏就睡不着,躺了不过半个时辰,就觉得腰疼腿酸。
他一骨碌从床坐了起来,叹道:“这皇帝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
他掀开帐帘下了床径直的回到厅里,已经靠在门边打瞌睡的张德均立刻惊醒,“陛下为何没有睡?有什么吩咐奴婢的?”
“朕睡不着,再给朕弄些龙涎烧来!”
“后阁就有龙涎烧,只是世宗皇帝不常饮,全部都便宜老穆了!”张德均打开一个柜子,“呀,只剩下两坛了,老穆真是个酒鬼!”
张德均取出一个拳头大的小坛子,解开封口将酒全部倒入酒壶之中而后将酒杯斟满,“陛下请用,奴婢到膳房去取几个下酒菜。”
赵匡胤摆摆蒲扇一样的大手,“不必了,等你把菜要回来了,朕都已经把酒喝完了。”
他说着端起酒杯一口饮完,张德均立刻给他斟满,如此这般三四回赵匡胤就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拿过酒壶对着壶嘴大大的吸了一口,长出一口气道:“这样才过瘾。”
小小的一壶酒哪里禁得住他这么喝,几口下来就已经见了底,赵匡胤摇晃着空荡荡的酒壶吩咐道:“张德均再给朕拿一坛子酒来!”
谁知久久也不见回应,赵匡胤不禁骂道:“这狗奴婢刚才还夸他伶俐,这一会儿就没影了。”
啪啪……
空旷的后阁响起一串脚步声,赵匡胤抬头骂道:“张德均你跑哪里去了,信不信朕再叫张琼抽你嘴巴……”
他的神情突然僵住,朦胧的醉眼瞪得滚圆而后被恐怖占据,他眼前站着的人并不是张德均,只见这人头戴冲天幞头,身穿赭黄暗纹团龙袍,再看他五官面貌,剑眉英挺,目若朗星,面色微黄,神情漠然。
这对赵匡胤来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他的醉意立刻消散,蹭得一下从椅子跳起来,匆忙绕过案几,对着来人立刻拜了下去,就在他的脑袋即将触底的那一刻,突然停住了。
“哈哈……”只见赵匡胤怪笑着踉跄起身,他一手扶着案几,刀锋一样犀利的目光直视来人,笑道:“都差点忘了,我和你一样是至高无的天子,无需向你叩拜!”
他缓缓的调整着身躯,尽量让自己站得笔直,一步步的走向不远处的柴荣,与柴荣隔了一步远的位置停下,问道:“我夺了你辛苦打下的江山,你一定很痛恨我吧?”
可是对面的柴荣却不答话,只是神情漠然的站立着。
赵匡胤叹道:“我忘了,你已经崩逝,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你的英灵,说不了话!”
他突然围着柴荣转起圈来,一边走一边道:“其实你不必恨我,原本我也想做个忠臣孝子,可是走到了那个位置就开始身不由己了,即使我什么都不做,自然会有渴求富贵的人为我做,这些不要我说你也明白。
就算我真的做个忠臣未必就有好下场,太祖何尝又不是个忠臣,他没有杨邠贪婪,没有史弘肇的跋扈,可最后又是个什么结果?
你的孩儿可比刘承祐聪明多了,还很有主意,如果他再大一些,可能我哪天我就和史弘肇、杨邠一样莫名其妙的死在了皇宫里,又或者来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现在我做了皇帝,他做了亲王,这是最好的结果,至少我们都可以活下去……
……
再者也江山也不一定就是你郭氏的,自始皇帝以来,不知道改朝换代多少回,今天姓杨明日姓李,郭氏的江山不也是从刘氏手中夺来的。我赵家的江山也一样,兴许过个十年八年,就会跟别人姓陈、姓张、甚至是姓徐……”
赵匡胤转着圈絮絮叨叨,不知道是在说服柴荣的英灵还是在说服自己。
“只是你不该伤害我的孩儿。”柴荣的英灵突然开口了,赵匡胤悚然一惊,而后笑道:“你只在乎这个吗?其实我也不想的,是他要在大殿行刺我,叫我颜面尽失我一时没有忍住。这是我的错,毕竟有一天赵氏的江山亡了,我也希望有人善待我的子孙。”
柴荣漠然问道:“如果不能如你所愿呢?”
赵匡胤铿锵的道:“即使我死了,我的英灵也不会放过他!”
“我也一样!”柴荣说着突然抬起了胳膊,只见他的手中握着一柄斧子,只是那把斧子是翠玉雕成,斧柄不到一尺,有精美蟠龙纹;斧头约莫三寸见方刃口晶莹玉润近乎透明,斧子的前端还有一个约莫两寸长的矛头。
赵匡胤笑道:“这斧子不过是供人把玩的,根本杀不了人!”
“是吗?不如试试!”柴荣的淡漠的脸多了一份狰狞,抬手就朝着赵匡胤劈了过来。
赵匡胤想要躲闪,却发现半分也动弹不得,无论他如何的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柄玉斧逐渐放大……
“啊!”赵匡胤惊呼一声坐了起来,立刻有人掀开了帐子,光亮立刻照进来让他惊慌的内心终于有了一丝的安稳。
经过一夜,张德均得嘴脸肿的更加厉害了,声音也越发的含混不清,“陛下,可是被梦魇着了?”
“没有,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到了巳时正了,陛下还是早点起身吧,今日还要祭祀太庙呢。”
赵匡胤缓缓起身,觉得身下有异物随手抓到身前,他只看了一眼觉得头皮都要炸了,他手中握着的赫然就是一柄玉斧,和他昨晚看见的极为相似。
若是换做常人,八成要连忙扔了,赵匡胤却紧紧的抓在手中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张德均见赵匡胤面色不善,连忙的回道:“这是世宗皇帝异物,郑王之前也常把玩,不过前几日说是丢了,没想到藏在被窝里,难怪陛下睡得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