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改朝换代,东京城的百姓也是见怪不怪了,除了换了国号和皇帝,东京城的一切和往常没有太大的区别。
新君打开府库赏赐士卒,至于那些将校官员更是升官又发财,除了侍卫马步司的韩令公一家,所有人都是幸运的。
因为新君在宋州任过节度使,故而国号叫“宋”。与梁唐晋汉周相比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出奇的字眼,也许过不久就会和前面的几个短命王朝一样成为历史。
不论日后如何,此刻这就是赵家的天下,皇帝备胎转正,一家人自是跟着鸡犬升天,杜氏是无可争议的太后,王氏备受宠爱自然封了皇后。
赵匡义为避兄长名讳改名赵光义,任殿前司都虞侯领睦州防御使不过没有封王,毕竟他还年轻且没有什么实际的功劳,并不是说皇帝的兄弟就一定能封王的。
至于赵宁秀就没有那么些顾虑了,一道敕旨下来草鸡就变了凤凰,成了货真价实的公主。快活林的妇人听到消息立刻跑来道贺,今天一波明天又是一波总不消停。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徐家厅堂够大了,可还是挤得落不下脚。
“都远着些!吵吵嚷嚷的像个什么样子,还让不让公主说话了!”刘婶儿颇有些狗仗人势的意思,大声的斥责不断涌来的妇人。
赵宁秀如平常一样的打扮,非是她平易近人,公主那一套高贵华丽却又无比琐碎的装扮,只穿了一天就不耐烦了。
她拍着鼓囊囊的胸脯道:“众位有事话尽管说,能应承的我自是没的说,不能的也莫要怪我,说完了我还要去长乐楼打点生意。”
黄婶儿拉着一个黄毛丫头,“这是俺娘家侄女,人长的俊俏,你看能不能叫他给皇帝做个妃子什么的。”
俊俏?黄婶儿一定是整天的看麻瓜,审美产生了严重的偏差,这姑娘一脸的雀斑,别说当妃子就是当宫女也不够格。
潘嫂嫂立刻把黄婶儿挤到一边去,“黄婶儿你也不看看你这娘家侄女什么模样,要是把官家吓出毛病来,有你好果子吃。”而后凑到赵宁秀跟前搔首弄姿的道:“公主,你看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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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嫂嫂也想入宫当妃子?你家大哥可还活着呢,就算你不要名声,我兄长也要体面。”
“公主想那里去了!我听说公主都是有公主府的,里面还有女官,公主能不能给我也弄个官儿当当,看我家的男人还敢对我大呼小叫。”
潘嫂嫂一语惊醒梦中人,屋内的妇人立刻群情汹汹? “俺也要当女官,俺家的男人当个伍长? 就以为自己大过天了,整天的对俺非打即骂? 等俺当了官儿看他还敢动俺一个手指头!”
大多数妇人都抱着同样的想法? 说起来一把辛酸,还有当场就嚎哭起来,就连五大三粗平素泼辣的刘婶也时一把鼻涕一把泪。
“诸位嫂嫂、婶婶只管放心,我现在还没有公主府,等公主府建好了定给你们弄个女官当当? 也好在自家男人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听赵宁秀这般说,自是满堂欢喜? 一众妇人哄然散去? 连为何而来都不提了。
刘婶儿走的时候? 还顺走了赵宁秀的贴身利器,呲牙咧嘴的问道:“公主? 你跟俺说这擀面杖是打过皇帝的?哼? 俺就不信还收拾不了他一个小小都头。”
等妇人都走了,徐羡抱着红宝儿从后门进来,“你是不是弄错了? 你是公主又不是女皇? 现在封官许愿的? 回头兑现不了看你还有何脸面。”
赵宁秀哼了一声,“公主府就是有女官的,如何兑现不了,即使用不了这么些人,有我撑腰我看她们家里的臭男人还敢打人!”
徐羡似乎记得宋朝的公主到了婆家都有被欺负的,如此豪横的可能也就只有这一位了,“你只觉得这些妇人被家里男人打可怜,不觉得我被女人打更丢人吗?”
赵宁秀一拍桌子,虎着脸道:“哪个女人敢打你,我自是给你撑腰!”
“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哎呀,不要吃手,太脏了!”徐羡把红孩儿嘴里的手指拿了出来。
“我儿的手白嫩嫩的那里脏,我看你是不喜欢红孩儿,才从外面捡了一个回来。”
“跟你说了,那是世宗皇帝亲子,不是捡回来的。”
“我怎会不知道,你把他送给旁人来养不好吗,咱们可以多给钱?”
“你不是挺喜欢收养孩子的,徐朗那么大个人你不是也很喜欢?”
“这个不一样!”赵宁秀拍着胸口道:“我倒不是怕兄长责怪,我见了他就觉得欠了他什么似的。”
徐羡坐到椅子调侃道:“你们赵家总算是有个有良心的。这可不像你,平时欠了情分你就迫不及待的要还回去,这回也一样偿还给他就是!”
赵宁秀皱着眉道:“偌大的江山,叫我赵家怎么还!”
“弄岔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水,你现在是徐家的人!”
赵宁秀一拍桌子道:“没错,我是徐家人,这般想我就舒服多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父皇!”随着一声焦急的呼唤,就见柴宗训快步跑到厅内,见了徐羡就立刻抓住他的胳膊,欢喜的道:“睡完了午觉就没看见父亲,还以为父亲又把孩儿丢下了。”
看着柴宗训天真的笑脸,徐羡觉得心酸又亏欠,并非是他帮着赵匡胤夺了郭氏的江山才觉得亏欠。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本该成为皇帝的柴宗训当了一个再不普通不过的皇子,即使连他的生父都疏忽他。
徐羡嘘声道:“跟你说过几回了,切莫叫我‘父皇’,不然会给我招祸的。”
柴宗训重重的点头道:“知道了,父皇抱抱我!”
赵宁秀嗤笑一声从徐羡怀里接过红孩儿,柴宗训立刻就钻到徐羡怀里,像是一只小兽进了温暖的巢穴,用小脑袋蹭了蹭徐羡的胸口,惬意的闭了眼睛。
赵宁秀抚摸着红孩儿的脑袋道:“我觉得你该给他重新取一个名字,这样他更容易接受新的身份。”
徐羡搓着下巴想了半天,“要不,就叫安让吧,听着和红孩儿也像是兄弟俩。”
不等赵宁秀回话,欢哥儿快步进到厅里,禀道:“驸马,门外有一人要求见你!”
“称我令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吃软饭的呢!”
“是!”欢哥儿重新道:“门外有一人要求见令公。”
“是什么人叨扰我享受天伦之乐?”
“他说自己叫韩微!”
赵宁秀抬头问道:“韩微是谁?”
“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要问,你去把那人叫我的书房里面来!”徐羡拍拍怀中的柴宗训,“宗训醒醒,为父要处置公务了。”
柴宗训从徐羡怀里跳下来,“父亲不是给孩儿取名安让了吗?孩儿要和父亲一起去办公!”
徐羡笑着起身摸摸身前的小脑袋,“那陪为父一起去!”
他带着徐安让一起到了书房,仆役刚刚了茶就见欢哥儿引着韩微进来,韩微进了书房立刻五体投地拜倒,“韩微拜见令公!”
韩通死了,可是却高升了,赵匡胤给了他追封了个耀眼的荣衔,以彰显自己的宽仁,只是韩家只剩下韩微这个残废和一个幼子,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徐羡放下茶碗道:“衙内之前已经向我拜谢过了,不必再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韩微起身一拱手才在一旁坐下,端起茶碗就喝,眼看着一碗茶到了底徐羡也不问话,只好主动道:“此时,别人都把韩某当做扫把星,恨不得踩一脚,包括韩某相交多年的狐朋狗友也是唯恐避之不及,为何令公却肯让韩某进门?”
徐羡嘿嘿的笑道:“你说的是废话,倒不如问我为何有胆闯进你家,杀了今的心腹爱将救了你的小命。”
“这个小可明白,令公杀王彦生非是为救我,除了泄恨之外更多的是立威,怕东京城里没有谁敢轻易捋令公的虎须,即使奉旨行事也会三思而后行,生恐自己落了王彦生的下场。”
“哎呀,衙内还真是个聪明人!”
“不,小可蠢到家了,小可明知韩家有今日之祸,却仍旧没有劝动父亲杀了赵匡胤!”
“哈哈……”徐羡手指韩微,“你不仅聪明还很胆大,不知道我是大宋的功臣今的妹婿?你的话不用传到官家的耳朵里,就是叫我的夫人知道,今天你都走不出这个大门。”
“令公不会叫夫人知道的,不然小可就不能为令公效力了。”
徐羡笑问道:“我为何要收你为己用,不然官家会对我生疑的。”
“无论收不收小可都一样,令公虽然风评不佳,可是功劳却实实在在,兖州、陇右、淮南、江南、幽州,令公的功勋足以著书立传,即使许多戎马一生的老将也比不过。
可令公却只有二十余岁,而天下却未定,建功立业的机会数不胜数,终有一日会赏无可赏封无可封,无论谁做皇帝都留不得令公,除非你愿意做下一个符彦卿。”
“呵,即便我不想做符彦卿,可我为什么要用你,你是能拉得了弓还是能冲的了阵,据我所知衙内可是东京城里有名的纨绔。”
韩微笑道:“没错,小可确实是东京城的数得着的纨绔,吟风弄月,斗鸡赌马,弄玉吹箫,偷香窃玉都是小可在行的。不过令公却不知道我亦懂得观人眉宇、占卜星相、兵法谋略,经史子集,只是自知仕途无望,才在父亲身边做个书吏。”
“哈哈……某头一次见过这样自吹自擂的人,现任枢密院副使赵普只懂得半部论语就能助今窃国称帝,谁若是得了衙内辅佐岂不是要一统天下?”
韩微一拱手道:“正是!”
“哼!”徐羡冷哼一声道:“别光说不练耍嘴皮子。”
韩微道:“令公可愿与我赌一把,看看我是否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我到要瞧瞧你的本事,怎么个赌法!”
“今窃国称帝,藩镇之中定有人不服,令公以为谁会先叛乱?”
别说,这个徐羡还真不知道,他知道李重进造反了,不过嘴可不露怯,“不是李重进就是袁彦!”
袁彦是郭威旧部,现在陕州任保义军节度使,赵匡胤善结人缘,也不知怎得就与他结了大仇。赵匡胤登基立刻派遣使者通知各镇节度使,为了安抚住袁彦专门派了潘美前去陕州,潘美没带兵马,只带了几个随从也不知道能不能进了陕州的大门。
“非也!”韩微信心十足的笑道:“袁彦虽然脾气暴躁可也爽快,以今的虚情假意定能笼络住。至于李重进自然不是能轻易笼络住的,这点今心知肚明,只是事出突然他多半还没有做好叛乱的准备。
唯一做好叛乱准备的就只有昭义军节度使李筠了,世宗皇帝在的时候,他就以所得赋税招兵买马打造兵器铠甲。世宗却只是斥责他一番,可是他以为世宗皇帝奈何不得他并未收敛。
今乃是后生小辈,却爬到了他的头叫他怎能甘心。伪汉刘钧必定趁机与他媾和甚至提供支持,李筠有恃无恐定会第一个跳出叛乱。”
徐羡捻着胡须道:“似是有理,不论你说的对错,就冲着你的分辨能力也能做我的幕僚,只是你的手可还能提得起笔吗?”
韩微笑着抬起完好的左手,“属下是左撇子!”
“令公!老张叔又让儿媳来送东西了。”欢哥儿进到书房将一颗蜡丸放在桌子。
正是关键时候,徐羡叫老张特别留意市井发生的事情,一日都要来送徐家送几回消息,如果是蜡丸包裹的那就一定是极为重要的消息。
徐羡搓开蜡丸,取出字条看了看,又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一下韩微。
韩微见状笑问道:“别不是叫属下说中,李筠造反了?”
“不,李筠的儿子进京了!”
就在徐羡搓开蜡丸的同时,赵匡胤也打开了一封密奏,是潘美让人快马从陕州送来的,他死对头袁彦不仅表示臣服,更愿意亲自来东京见他,这叫他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如果他能和袁彦和解,那么就能安抚住绝大多数的节度使,即便有两三个不知死活的跳出来反对他,也改变不了大局。
最让他担心的并不是远在扬州实力雄厚的李重进,而是昭义军节度使李筠,柴荣在位时候他已经露了反志。昭义军本就是个强藩又毗邻北汉,他不仅李筠和刘钧勾结,更担心李筠顺着北汉得藤找辽国的瓜。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刚刚收来潘美送来密信,立刻就有人来报李筠派了儿子李守节前来京,已经在宫门外等候召见。
赵匡胤非但没有欢喜,反而一脸的愁容,他有些不明白李筠派儿子来做什么,难道李筠准备从良了?
“宣李守节来讲武殿见朕!”
自从在后阁梦到柴荣之后,赵匡胤就搬到了讲武殿办公,虽然离崇元殿有点远,可是睡得踏实。他把玩着手中的玉斧静静的等待,不多时就见张德均引着李守节进来。
不等李守节见礼,赵匡胤就单刀直入的问道:“太子,来东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