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啊!”数千人嘶吼着冲进城门,守城的士卒没有任何的拦阻反而加入其中,引着众人往晋江王府的方向而去。
大魁一把揪出陈文显,“你跑慢些,莫要离了俺的视线!”
陈文显不耐烦的道:“都进了城了竟还信不过我,若再纠缠耽搁了大事就算在你的头!”
他用力的扭动着身子挣脱大魁的手,高举横刀吼道:“琉球来的弟兄们莫要跑散了,跟着火把的方向前进,若要碰见有人拦路只管杀!”
看着陈文显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大魁骂道:“他娘的,到底是俺攻城还是你叛乱……哎呦!”
屁股了挨了一脚,大魁扭过头来见李墨白站在身后,“踹俺干啥!”
“指望着你当先锋打头阵哩,杵在这里做甚!”
“你懂个啥!俺算是看明白了,这回咱们是让人当枪使了,不用那么拼命!”
“别废话,前面已经打起来了!若不快些敌军便要反应过来了!”
等大魁和李墨白冲过去的时候,拦截的清源军已经溃散,众人一口气追到晋江王府外,尚未靠近就从墙头射过来一阵箭雨。
陈文显率人一连冲了两回都退了回来,伸手拔掉身前的箭矢到了大魁的跟前,“陈某攻不进去,请虞侯出手相助!”
大魁笑道:“他娘的,刚才不是挺生猛嘛,现在又掉过头来求俺了!”
李墨白道:“大魁这个时候就不要摆架子了,西、北两边已经有人杀过来了!”
“那你跟俺说有个啥用,俺又没长翅膀,还不拿杀手锏招呼,俺就不信他们能受得住!”
“这倒是真的!”李墨白伸手向后喊道:“天雷都过来叫他们瞧瞧厉害!”
两百多个士卒举着盾牌火把向晋江王府冲去,到了二三十步外就停了下来,从腰间取出震天雷在火把点燃药捻子,见有火星冒出一甩胳膊就朝着王府的院墙后面丢了过去。
王府里面立刻电光闪烁雷声滚滚,刚才还在墙头往下放箭的守卫,惊叫着跳下来。陈文显见状不由得伸出拇指赞道:“这震天雷果然厉害!”
李墨白嘿嘿一笑道:“算个什么,这不过是威力最小的震天雷,兄弟们往王府大门放个大的,不,放两个,叫陈指挥瞧瞧厉害。”
若是知道自己辛苦制作出来的东西被人这么的糟蹋,徐羡大概要跳脚骂娘了。
只听见两声巨响,晋江王府由铁皮铜铆镶嵌的朱漆大门立刻分崩离析,连同门廊都被掀了去,碎砖烂瓦尘土草屑四处飞溅,方圆百十步都被淹没在尘埃之中。
噗!大魁吐了口吐沫,一脚踹在李墨白的腰,“一个大雷就够了,非要放两个,这尘土漫天的纯粹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李墨白踉踉跄跄止住身形,“废什么话,还不赶紧的冲进去,不然罗复邦八成被人杀死了!”
“兄弟们跟我冲进去!”大魁怒吼一声在滚滚尘埃中冲过晋江王府近乎坍塌了的大门,府内的守卫都被这动静吓跑了,大魁一口气冲到灯火通明的大堂也没有人拦阻。
只见大堂中的十来个案几翻倒酒菜撒了一地,正前方罗复邦正将刀架在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身,陈洪进持刀护在一旁,正在与二三十个清源军的将官对峙。
见大魁已经到了大堂外面,陈洪进的胆气立刻壮了几分,前一步道:“诸位真的鱼死网破才肯罢休吗!”他又转过头来对老者道:“大王就算不顾念自己,也要顾念儿孙啊!”
“咳咳咳……”留从效一阵咳嗽,用手扇扇眼前的灰尘叹口气道:“早就看你心怀不轨,只是没想到某还活着你就敢动手,只恨没有早除了你。”
陈洪进道:“大王现在说这些话岂不是白费唇舌,这就下令让众人都降了吧,免得再添无辜死伤。”
“罢了!”留从效从腰间的鱼袋取出一枚兵符来,陈洪进立刻抢在手中,见儿子正好进来便道:“仲达拿去号令城中兵卒!”
“诺!”陈文显连忙的接过兵符急匆匆出了大堂。
大堂中的将官见留从效都降了便也收起了兵刃,留从效看看仍旧架在脖子的横刀冷笑道:“罗捉守还不把刀拿去了吗?陈洪进叛乱其实在某并不算太意外,却真的没有想到你也会,某一直以为你是个忠厚之人。”
罗复邦鼻子里面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我只忠于大唐!”
“嘿嘿……大唐?某看你是终于淮南徐羡吧!刚才声若天雷的东西应该就是震天雷吧。”
“哈哈……”大魁大笑着走过来,拍拍留从效的肩膀道:“你这老汉真识货,你说的没错俺们就是徐太尉的人。”
听到大魁这般说,厅内的将官立刻又紧张把手按在刀兵,纷纷怒斥道:“徐羡远在淮南,凭什么打漳泉二州的主意!”
这是一种最常见的排外心理,在信息交通极为发达的后世都消除不了的东西,更何况是在古代。甲村的人突然跑到乙村要当村长,确实不太容易让人接受。
“看来你们都晓得俺们太尉的威名,既知道厉害就老老实实的听令效忠!”
李墨白进到大堂打了一个罗圈揖,对堂内的将官道:“诸位莫急,徐太尉远在淮南没有余力打理清源军的事务,打算让罗复邦任清源军的节度使,诸位与他是同僚应该知道他的为人,想必没什么意见。”
非是李墨白委曲求全,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尤其是闽南这地方一直叛乱不断,这些将官若不是支持,别说从闽南捞钱不倒贴就算是不错了。
一个将官回道:“罗复邦是年轻后辈又是个外乡人,他若是做节度怕是众人不服。”看他一脸的不痛快,八成是他自己不服,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这叫李墨白一下子为难起来,下意识的看向陈洪进心中又立刻否决,这人不是平庸之辈野心极大,若是让他做节度使众人倒是服气了,只怕是将他们挤出权利核心,更别说往淮南输送钱粮了。
陈洪进似是看出李墨白所想,到了一个老者身边,这老者比留从效年龄还要大许多,头发胡须几乎全白了,对于大堂的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依旧瘪着没牙的嘴巴慢慢的撕咬着鸡腿。
“张副使,大王准备退位让贤,由你来任清源军留后如何?”
这老者名叫张汉思,是当时与留从效一起起兵的人之一,见陈洪进跟他说话缓缓抬起头来道:“你大点声,老夫耳朵不好,刚刚打了一阵响雷现在更听不见了。”
找这么个老眼昏花的人当节度使,根本就是个傀儡,到时候还不是陈洪进这个地头蛇摘果子,红巾都啥时候干过亏本的买卖。
李墨白正要反对就听见有人道:“叫我来做清源军节度使如何?诸位可都服气吗?”
看着步入大堂中老者,清源军的众将满脸惊愕,就连留从效也站了起来指着来人道:“莫不是许虞侯?!”
许绍贵看着留从效笑道:“留元范咱们可是好久都没见了!”
留从效的漳泉二州并非是从闽国王氏手中夺来的,而是从王氏的叛将朱文进手中夺来的,与流落到琉球的那一批人虽是旧识却无冤仇。
许绍贵在闽国任都虞侯时,留从效还是只是个小小的散指挥,现在漳泉二州的将领有不少都是闽国的旧部,士卒好些都还是王审知从淮南带来的人或是他们的后代,由许绍贵这个闽国的旧臣自然没有什么反对之声。
消息传到漳州,留从效的兄长留从愿也痛快的投效了,只是如何处置留从效成了大麻烦。他在漳泉二州的威望很高,留在这里容易生变,李墨白就打算将他送给南唐,毕竟在名义他仍是南唐的臣子。
谁知留从效却不愿意去,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去扬州,李墨白也只好由得他。
所以当留从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徐羡惊诧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两人见了面寒暄了好一阵,一碗茶水饮尽,徐羡方才道出心中的疑问:“足下为何放着李璟哪里不去,却要来我这里,就不怕自降身份吗?”
留从效放下茶碗笑道:“李璟深恨我暗通中原割据漳泉,若是去了金陵或洪都,怕是一年半载就要不明不白的死了。”
徐羡大笑一声,“哈哈……足下为何以为到了徐某这里就能活得长久?在你眼里我不如李璟手狠心黑吗?”
留从效笑道:“太尉实在有太多理由不杀我!”
“说来听听!”
留从效伸出手指道:“第一,某与太尉无冤无仇,太尉没有杀我之心;第二某活得快活,漳泉方才安稳;第三,太尉与某同是割据一方,乃是同道中人;第四也是最关键的,我投奔太尉的名声是极大的彰显,相反若是死了怕是于太尉的大业有损哪!”
“足下乃真英雄,难怪能稳坐漳泉!”
“太尉方才是真英雄,伟业指日可待,太尉若能成事我留氏也能再添荣光。”
“足下真是个痛快人,可叫儿孙到某身边任职。”
留从效叹道:“某无儿无女,原有两个从兄长那里过继的养子,不过来前已是还给了兄长,只想在扬州烟花之地轻松快活度完余生。”
“原是这样!足下不必太过灰心,你的文治武功皆是不差,若是不嫌弃可到节度使府任……”
徐羡吭哧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合适的职位给他,毕竟留从效好歹也是做过正儿八经的节度使还有个郡王的头衔,他总不能把节度使给让出去吧。
留从效拱手诚恳道:“刚刚某的那些话都是肺腑之言,并非是为消除太尉的戒心的虚言,某已经年过花甲,这些年在泉州过惯了松快日子,怕是不能为太尉效力了。”
“既然足下无心军政某便不勉强了……对了,某在城中建了一座讲武堂,专门教授军户子弟读书习武,足下若是有兴趣可以到那里找点活计打发时间。”
“讲武堂?某活了六十载,只听说过给读书人办的国子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给武人建学堂的,若是有时间真要去看看!”
……
两人说道好一阵子,留从效这才起身告辞,徐羡自是不能小气,千金市马骨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又赠银钱又赠府邸的,叫他好不肉疼。
送走了留从效,徐羡就拍着大腿抱怨,“老子的钱快要见底了吧。”
近日他一直忙着整编士卒,将淮南军和禁军再次打乱,众人都劝他不要这么干,不然容易闹出兵变,徐羡却执意为之,他也知道这是无异于走钢丝绳,可只有这么干才能有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强军。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夜他杀的太狠,叫军中下都心生畏惧,兵变并没有发生。只是禁军和淮南军士卒倒时常打架斗殴,双方语言、习惯差异极大,若是不出矛盾那才是怪了。
后世的军队能把那么多天南海北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拧到一起还不闹事,靠的就是高强度的训练了,既能消耗精力也能培养感情。
对付兵大爷们除了高强度的训练,还得好酒好饭的管着,钱财更是不能少了,钱庄可挪用的额度已是到了极限,开封的家底也一时半会的运不过来,现在打肿脸充胖子赠给留从效一笔,若非到了秋收的骨节眼,淮南的财政怕是崩溃了。
“太尉不必忧心!”韩微捧来一本账册,指着面的一个数字,“这是李墨白让人送来的,清源军的府库一半都给他抄来了,有了这笔银钱不仅能补钱庄的窟窿,再撑一年也不是问题。”
徐羡看着数字咽了咽口水,“这么多?才只有一半!怕是留从效这十来年积攒的家底都在这里了,这一仗果然没有白打。”
“太尉先别急着高兴,李墨白说泉州那边牵扯甚多要再过一两月才能送到。”
“那他娘的整个账本给谁看,给他传信叫他尽快把钱送来!”
“来了!来了!”只见九宝快步重进大堂,却是一脸的惊慌,用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徐羡,“长公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