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羡闻言神色大变轻声的问道:“人在哪儿?”
九宝回道:“已经进了扬州城了。”
“可带有兵马?”
“那倒没有,只有几十个太尉从前给家里选的护卫。”
徐羡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真怕这婆娘被兄弟拿来当枪使,“徐朗你带人去迎接你母亲,直接把她领到后宅。”
徐朗差异道:“父亲不去吗?”
“不去!”徐羡斩钉截铁的道:“她若是当众让我下不来台面,叫我日后如何的领兵,你务必要将她安抚住,切莫叫她闹将起来。”
徐羡惴惴不安的等了半晌,徐朗这才来报赵宁秀已经从侧门进了后宅正在客厅里面吃茶呢。
徐羡奇怪问道:“怎地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可不像是你母亲平日的做派?”
“这个孩儿就不知道了,不过母亲情态确实不似往常,刚刚韩先生说有事叫我去做,就不打搅父母团聚了。”
徐朗一转身就钻进了一旁的公廨房,徐羡满心踌躇的进了后衙,还未进到厅里就有一个小人兴冲冲了跑了出来,到了徐羡跟前就拜倒在地,“孩儿见过父亲!”
徐羡俯身将徐安让扶了起来,摸摸他的脑袋道:“才大半年不见,让儿倒是高了不少,不过身子还是太单薄了些,是家里的饭食吃不习惯吗?”
“吃的习惯,母亲每日叫厨子变着花样的给孩儿做吃食,只是光长个子不长肉。”
“怕是少了锻炼,去前衙找你兄长让他教你几式拳脚。”
打发走了徐安让,徐羡这才步入客厅,只见偌大的厅堂之中只有赵宁秀一个人端着茶碗在喝茶,见徐羡进来赵宁秀霍然起身,就在徐羡以为她会从背后掏出来一个擀面杖的时候,赵宁秀却盈盈一福,“妾身见过郎君!”
这一下反倒是让徐羡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的拱手一揖,“臣见过长公主!”
两人同时起身四目相对,都能从彼此的神情之中看到一分的尴尬,赵宁秀正色问道:“郎君为何与妾身这般生分?”
“明明是公主与臣生分,若是往常公主此刻定从身后抽出擀面杖来劈头盖脸的将我一顿好打。”
赵宁秀柳眉一竖,“我还不是为了顾全郎君的颜面,郎君现今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周身群狼环伺,妾不敢伤了郎君的威严。”
徐羡不禁心中一暖,前拉住赵宁秀的手道:“公主从未向我说过这般体己的话。”
赵宁秀鼻子里面重重的哼了一声,“我倒是不怕做寡妇,就怕红孩儿没了父亲。”
徐羡伸开两臂道:“你多虑了,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扬州的事情,前些时候还有士卒叛乱要杀你呢。”
徐羡浓眉微皱,“是官家告诉你的?”
“不,是母亲告诉我的。”赵宁秀拉着徐羡坐下和声的劝道:“今日之富贵从前我想也不敢想,郎君如今也是位极人臣,天下少有人能与郎君比肩,郎君回东京和我母子安享富贵不好吗?”
徐羡下意识的甩开赵宁秀的手,神情警惕的望着她,“是官家让你来劝我的?”
“不,是母亲!”
“那又有什么区别!”徐羡正色回道:“你以为我走到今日的地步,可还有回头路吗?要么如李重进一般兵败身死,要么如你兄长一样篡位称帝,若是还有第三条路就是跟你回东京,直到哪日你兄长看我不顺眼了,一杯毒酒就将我打发了。”
赵宁秀急道:“兄长的德行你还不清楚,他为人宽厚待兄弟手足都极为仗义,怎么会毒杀你!”
“你与他一同长大,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之前可曾想过他会篡位称帝?”
“这……”
“人心隔肚皮,我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由别人把控。”
赵宁秀面露灰败,“既如此,妾身没什么好讲的了,妾身也知道郎君下了决心很难劝得动,只是母亲吩咐了我也不好不做。”
“红孩儿在哪儿?我已是大半年都没有见他了!”
“红孩儿尚在东京……”
不等她说完徐羡就急了,“你怎能把他一个人留在东京,你倒是不怕有人拿他来要挟我!”
“我是实在无法将红孩儿带来,就将他交给小蚕了,不过你的担心很多余,即使是官家敢拿他做筹码,我也敢敲破他的脑袋!”
“这倒是像一个为人母该说的话,不过小蚕终究只是个柔弱妇人,把红孩儿放在她哪里也不稳妥,你还是早点回东京去吧。”
徐羡倒不是信不过小蚕,他是信不过赵光义那可是个更没有底线的家伙。
赵宁秀道:“既然嫌我碍眼,我这就回东京就是,还有那三百万贯也一同带回去!”
徐羡问道:“什么三百万贯?”
“自是我从东京带来的三百万贯,来的匆忙一时也只能筹措这些,原本准备给郎君做军资之用,既然郎君不需要妾身就带回东京了!”
赵宁秀说着起身要走,徐羡一把将她摁住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不怕官家怪罪?”
赵宁秀回望着徐羡神情坚定的道:“无论如何我的郎君和孩儿都姓徐!”
徐羡伸手捏抬起张宁秀的下巴沉声道:“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很动人!”
他歪着脑袋正要吻下去,徐朗却急匆匆步入厅中,“父亲死了!不是,是李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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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徐羡趁机在淮南趁机割据外,赵匡胤的皇帝生活还算顺遂,辽国的睡王无心南侵,其他诸国皆无敌手,各个都要向他纳贡称臣。
从淮南回来之后,赵匡胤以怀柔之策迅速的坐稳了龙庭,本想安稳一段时间再彰显天威,可是收到徐羡兼并清源军的密奏也是不禁恼火头,立刻将几个心腹重臣请到讲武殿。
赵普闻言讶然道:“前些时候枢密院收到急奏说是清源军内讧,没想到竟然是徐羡做下的,官家从哪里得来军情?”
赵匡胤点点头道:“确凿无疑,徐羡早在显德年间就在泉州外海的荒岛布有兵马,这次和清源军的叛将里应外合,轻松的拿下了漳泉二州。”
慕容延钊道:“漳泉二州与淮南尚隔着吴越,官家不必忧心!”
三司使楚昭辅道:“臣以为徐羡取漳泉二州多半是贪图海贸之利以养淮南军卒,官家可叫唐国主以平叛之明趁机收复掌权,收了徐羡的这个钱袋子。”
赵光义附和道:“虽然官家现在不好和徐羡撕破脸,正叫李璟去做,叫他俩相互消耗我好渔翁得利。”
赵匡胤嗤笑一声,“你俩想得太简单了,漳泉二州本就是自立,虽然被徐羡夺取了可是对唐国来说并无什么损失,而且那新任的节度使依旧向唐国称臣,李璟师出无名。再者李璟和徐羡暗中怕是早就是勾结到了一起,即便真的动手也无非是做做样子给朕看。”
赵光义问道:“那官家所忧何事?”
赵匡胤正色回道:“你们怕是想不到,原清源军节度使留从效竟然去了扬州!”
“徐羡俘虏了留从效,将他送到扬州又有什么奇怪的?”
赵匡胤摆摆手道:“不,徐羡的人原本准备将留从效送到金陵去的,可是留从效却偏偏选择扬州,另外还让自己在漳州的兄长主动投降,你们不觉得这是一件极可怕的事情吗?”
赵普道:“官家的意思是说留从效认可徐羡,认为他有争夺天下的实力?”
赵匡胤点点头道:“正是如此,留从效不是平庸之辈,他能认可徐羡,群雄又如何想?”
“官家的意思是……”
“朕登基已近一年,却无甚大的作为,是当彰显天威叫群雄臣服的时候了。”
慕容延钊道:“官家早该收纳一两个藩国震慑群雄,也省得徐羡趁机扩充实力,不知陛下准备先收哪一国?”
赵匡胤笑道:“朕请诸位来便是为了此事,太尉可有高见?”
慕容延钊捋须沉吟一阵道:“唐国、吴越有淮南为屏障不好动手,蜀国路途险峻不易攻伐,伪汉有辽国撑腰,汉国远在岭南……
最宜动手的就是南平和荆楚了,南平、荆楚位于长江要冲,东去可以取淮南、唐国,西可以攻蜀国,官家若要攻略天下,当尽早将两地纳入治下。”
赵普道:“臣深以为然,官家当尽早图之,万万不能让徐羡占了先机。”
“那就这么定了,其他的明日朝会再与群臣共同商议。”赵匡胤看向慕容延钊,“到时候朕要拜太尉为帅,可不要推辞啊!”
慕容延钊拱手禀道:“臣愿为陛下效死!”
君臣商议完毕正准备退去,王德军急匆匆捧了一卷奏疏来,“这是枢密院刚刚送来的,说是唐国国主的急奏。”
赵匡胤忙接过奏疏目光迅速的扫过,叹道:“李璟死了!”说完就将奏疏给众人传看。
李璟死了,比历史早死了一年,因为某个变数李璟不知道多发了多少火生了多少的闷气,尤其最后这一回。
徐羡夺漳泉二州也就罢了,反正留从效早已自立。
可是徐羡仍让清源军的新节度使向他称臣,对李璟来说就太气人了,看似在顾全他的颜面,李璟却觉得是在打他的脸,打完了还替他吹一吹揉一揉。收到许绍贵的奏疏,身体本就不好的李璟就气得病倒了,不过半月时间就一命呜呼。
都说盖棺定论,李璟当政的前期还值得一提,占了荆楚和闽国,扩充了南唐的实力。可惜并没有能守住胜利的果实,荆楚和漳泉先后自立,在柴荣的进攻下还向中原王朝割地称臣。
于内政方面,因为生活奢靡、四处用兵对百姓搜刮甚重,他自己更是沉溺诗词亲馋臣远贤良,总之比起他的父亲李昪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在临死前,李璟似是幡然醒悟了一样,他留了一道和郭威相似的遗诏,要求葬礼务必一切从简,虽然被徐羡给气死了,仍旧嘱咐儿子要和徐羡好生相处,共同抗衡中原王朝。
可惜李丛嘉……不,他现在已经改名叫李煜,之所以要改名是因为他的祖父李昪、父亲李璟的名字里面都有一个“曰”,现在轮到他即位故而也要有,以示传承有序。
李煜并没有把李璟的遗嘱放在心,登基之后就向大宋报丧,向赵匡胤请求恢复李璟的帝号,并且以皇帝的规格安葬李璟。
另外的一个请求就希望赵匡胤严惩徐羡,并让徐羡归还漳泉二州,赵匡胤嘴不说心中却暗自发笑,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二愣子,东南终于不再是铁板一块了。
赵光义看过李煜的奏疏立刻向赵匡胤建议道:“唐国如今已是大宋藩国,官家万万不能同意恢复李璟的帝号。”
一旁的赵普却道:“臣以为没有什么不行,李璟确确实实当过皇帝,给他恢复帝号可以彰显官家宽仁之心,再者以帝王的规格修陵建墓,消耗的也是唐国国力,官家何乐而不为。”
赵光义正待反驳,赵匡胤却伸手压了压,“则平说的有理,廷宜不必再言,至于惩治徐羡的事情就交给二姐,估计他现在有苦头吃呢,哈哈哈……”
慕容延钊将李煜奏疏放回到桌案禀道:“官家,臣看这个新即位的唐国国主是个糊涂人,官家可使离间之计,最好能叫他们打起来。”
赵匡胤点点头道:“确实是个糊涂人,至于如何实施诸位回去之后好生想想,若是能有好计策尽早向朕疏。”
几人退出讲武殿,走出没有多远,赵光义却拉住赵普道:“先生留步,我有一事要与先生讲。”
赵普笑道:“你我之间还用这般见外,廷宜有事直言就是。”
“近来在官家面前奏事,先生为何老是与我过不去。”
“廷宜多想了,老夫向来是就事论事,你尚还年轻眼界有限,朝堂大事还是少掺和,官家准备让慕容太尉南征,殿前司以后就是你说了算,当把心思放在殿前司,趁机多笼络些人手。老夫还有公务,这就回枢密院了。”
见赵普走远,赵光义冷哼一声,“以为官职比我高就能对我指手划脚,你忘了我可是天子的亲弟。”他转过身来向讲武殿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调头去了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