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点多找到这处“世外桃源”,到现在基本酒足饭饱,三个人一共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看看表,现在无非是晚上的7点半而已。
楼上的喧嚣基本也已经散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没有什么人喝得酩酊大醉。或者说,这样的小聚或者小局,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赏脸光顾。
鬼知道楼上的那些家伙吃完了这顿烧烤会不会再去来个第二场。
慢慢地,整个楼洞里只剩下了小哥哥一行三人。
陈叔带着自己的老婆李艳来到了楼下,对于他们而言,今天卖出了几百块钱的串,已经相当令他们满意。
“来,昊昊,我也好久没喝白酒了,咱们从扎啤屋的脸熟到现在转移‘战场’到这里,也是缘分。”陈叔坐了下来。
拿出了一瓶市场价几十块钱的老村长酒,老陈和李艳非得和小哥哥一行人小酌一杯。
老陈不高,也就1米6左右的个头,他的媳妇李艳更矮,也就1米45左右的样子。
老陈喜欢喝两杯,这一点小哥哥在扎啤屋里便已经有所领教。这位50来岁的大叔喜欢一个人坐在扎啤屋某个安静的角落,任凭周边人来人往,自己也绝对不参合。
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似乎说得就是这种人。
但显然,今天老陈准备多说点。而那瓶几十块钱的老村长,就是打开老陈话匣子的“药引子”。
“怎么样,叔叔烤的串好吃吗?”一口醇香的白酒下肚,老陈笑嘻嘻地问着面前的三人。
昊昊等人的答复,当然是肯定的。
“可是陈叔啊,你怎么选择在这个地方卖羊肉串呢?如果找一个好一点的店面,凭叔叔的手艺立马可是会火爆J市的。”小哥哥问道。
刚才脸上还洋溢着笑容的陈叔,立马变了脸色。而在他旁边的李艳,也直接抹起了眼泪。
原来,在五年前,帝豪国际在J市刚刚建成之际,陈叔就把自己所有的家当在这里租了一间小房子,用来经营烧烤。
这间小房子,就是刚刚陈叔和李艳在屋里烤串的屋子。
因为帝豪国际当时有着市领导的撑腰,使得他们有些“店大欺客”。这么一间仅仅12平方的小屋,收了陈叔36万块钱。这还不包括物业费、水电费等杂七杂八的费用。
而这36万块钱,仅仅能让陈叔在这里拥有5年的使用权而已。如果按照商业的租金去核算的话,不佳杂七杂八的费用,陈叔租赁这间门脸的租金达到了每天每平近17块钱。
这样的价格,基本同宰人无益。
不过,纵然是价格高,只要这家商超能够运行起来,那么陈叔回本甚至盈利仍然不是问题。在这样的大型商超综合体里能够出现一家口味如此纯正的烧烤店,那是绝对不愁客源的。
陈叔当时考虑的惟一的问题,是自己这家店面无法为食客提供堂食。但现在看来,这些已经不算什么大事。
交上租金收好租金条,陈叔便等待着这家综合体轰轰烈烈地开张。但日复一日的等待,陈叔却等来了一个噩耗——万豪国际因资金链断裂成为烂尾楼,而力撑这个项目上马的市领导,也已经落马。
陈叔是最倒霉的一波,毕竟万豪国际的住宅项目早已经交房完成验收,虽然房子的质量不敢令人恭维,但多少一套房子从那里摆着;但自己却和无数的商贩一样,辛辛苦苦的钱被无良的开发商卷走打了水漂。
一度,陈叔和其他上百位经营主一起联合上访,但并没有得到好的结果。随着时间的退役,这座楼从“烂尾楼”变成了“鬼楼”,而陈叔周围一起维权的“战友”,也越来越少。
除了一家棋牌室和一家美甲店之外,其余所有在这里缴纳租金的,都选择吃了哑巴亏。
陈叔最惨,因为他交了5年的租金——在当时的政策下,交5年要比交1年便宜得多。其余的商贩,最多也就交了2年租金而已。
眼看血汗钱要血本无归,陈叔和自己的老伴李艳选择了坚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叔两口子每天下午便会出现在这座“鬼楼”里,用堂食和外送的方式一串串地推销着自己的烧烤。
一来二去的误打误撞,让两口子竟然在附近有了极高的口碑。
“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卖出去2000多串哩!”提及过往,陈叔满是骄傲。
作为从业了近30年的烧烤师,陈叔一直记着这座城市的烧烤最初的味道,这30年来,他也一直在让自己的老顾客品尝这样的味道。
只不过因为当时的通讯手段落后,让这些时刻并没有流下陈叔的联系方式。加上陈叔不停地变换着地方,哪有什么人真正能摸清楚他的行踪?
从J市周边的县城到J市,陈叔两口子爱用了近30年的时间买下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也把自己两个可爱的女儿供上了大学。
原本想再努力几年为自己的老年生活增添一丝保障时,灭顶之灾,不约而至。
没有文化,没有人脉,陈叔两口子每个月的收入来源,就是那微不足道的残废金——陈叔两只眼睛其中一支是玻璃球,李艳的左臂和背部有着不同程度的伤残。
陈叔已经在这座“废墟”中偷偷摸摸地干了几年,这期间消防、工商、城管等监管部门也曾经找过他们的麻烦,但每当这个时候,陈叔和李艳都会把自己的残疾证掏出来,毕恭毕敬地呈上。
世上还是好人多这句话倒是应验到了两位残疾人的身上。监管部门看两位老人可怜,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们只是和老人私底下达成了一个协议,当有“重大事件”发生之时,陈叔不能在这里再去经营。
当然,这样的协议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就这样,陈叔在这座废墟中经营着属于自己的味道。在这样的局面下,陈叔把过道和楼梯都进行了开发,俨然这里成为了陈叔烧烤摊的天堂。
“可能再也回不去那样的日子了吧。”陈叔又喝了一大口老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