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道场，藏经阁前。

少年，少女，老头。

三人待在一起。

少年叫郝汉，年岁十七，全身黝黑精壮，但此时萎靡不振地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闭紧双目，一副没了知觉的样子。

少女名茹雪，大约及笄之年，风华正茂，却无法站立，只能坐在代步的轮椅上面。

老头名字与年岁均不详，茹雪称其为白胡子，鹤发童颜，有着一捧长长的白色胡须。

“元为初，真为本，法则如尺，量定万物。”

“天地之间自有法则，虽非恒定不变，但必然会有一种惯常定式，就如云在上，山在下，又或者人能足立，鸟能展翅，这些惯常与元炁息息相关，而打破了惯常，剩下来的混乱，其实就是真炁了。”

老头一边在嘴里絮絮叨叨着，一边以元炁勾连左手的息脉丹，而右手的掌心则抵在郝汉背心。

“就像人肚子饿了会想着去吃肉、吃鱼，却不会去吞土、吞金一样，他的经脉受损，也不是靠吃肉吃鱼能长回来的，必须要用特定的东西去补，这些都是由法则决定的……”

“白胡子你给人疗伤的时候，这样分心说话，真的没关系吗？”茹雪看了看郝汉，又看了看老头，忧心忡忡。

“你明白吗？修行从某种角度来说，其实修得就是法则，修行之人与未修行之人相比，已经依循了不同的法则，当然依旧很像，只是不同了而已，就像这小子，他依然可以吃肉吃鱼，只是经脉中被功法重塑了法则，所以已与凡俗不同，”老头全不在意茹雪的担心，自顾自地继续唠叨，“而老夫的境界不仅高于他，所依循的法则也远比他牢固，所作所为都是惯性，都是依循法则的惯常，说几句话，解解口瘾而已，能分什么心？真不知道你在操心什么！”

茹雪翻了翻白眼。

老头导出自身元炁到体外，先勾连上息脉丹，受此影响，半虚半实的药丸结构渐渐垮塌，黑色的凝实与白色的虚无混杂，化为一团灰色雾气停在掌心，接着这些雾气从掌心慢慢沁入，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消失。

“丹药呢？”茹雪之前把注意力摆在郝汉身上，一时没有留意，等到发现时，不由讶异发问。

“已进入老夫的经脉。”

“你的经脉？为什么？”

“放心，老夫不是要贪这些药力，”老头有些无奈，“只是这小子境界不够，不懂得如何提取丹药内蕴含的法则力量，也不懂得如何吸纳，所以老夫先要在自己体内帮他化解开，再送入他的经脉才行，另外还可以加上点感悟，让他的身体本能知道如何去吸纳药力。”

茹雪似懂非懂，只是点头，未曾修行的她，很难在脑中构建出正确图像。

总之，包含法则力量的丹药被元炁化解开，再与老头的元炁混在一起，通过抵在背心的左手，一点一点地送入郝汉的经脉循环。

药力理应凶猛，却始终被控制在郝汉身体可以承受的上限以下。

慢慢的，在肉眼看不见的身体内，经脉的损伤得以修补。

郝汉的心跳逐渐放缓，急促的呼吸也开始趋于平复。

最后酣睡的呼声响起。

“好了？”茹雪急切问道。

“说不上完全好，他的伤太重，丹药只是丹药，挖不了病根，现在能确保他的生命就是万幸，但影响还是不能完全消除。”老头略显疲惫，毕竟之前的操作虽说是本能，不需要去思考，但他也把自身的一些元炁与对法则的感悟，一起送入了郝汉体内，对自身造成了实实在在的消耗。

“还有什么影响？”

“是在修行上面的影响，他的伤不仅积郁太久，伤口还有反复叠加的迹象，以老夫的经验，这种状况，日后肯定会阻碍进境，局限境界，有点可惜这天赋了。”

“再多一枚息脉丹也搞不定吗？”

“接下来，已经不是丹药能解决的事情了，除非……”老头没有继续，暗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罢了，老夫已经帮他下了禁制，掩饰了修为，但你最好还是把他快点送出道场。”

“白胡子，”茹雪低头，坐在轮椅上做了个半身福礼的姿势，“小女子切谢，难以言表。”

老头侧开身，没有受礼，接着转身回去藏经阁，口中暗暗自语。

“谢什么谢，其实老夫欠你的，又哪能还得清！”

话音很轻，茹雪好像没有听到。

半天后郝汉悠悠醒转，感受到自身状态，大喜之余，急忙爬起身。

“多谢仙子救命，日后差遣万死不辞，侵古泽所见，也必然如实相告。”

……

无有殿。

登法师去往本部不仅是为了上交了三枚魂珠，同时也想说服宗门各方，默许他对茹家强硬处置，统合玉龙势力。

借口就是那股数量庞大且来历不明的魔修威胁，不把剩余力量捏合在一起，不足以对抗。

而茹家不热心魔修事，平时也经常懈怠战斗，抵触宗门命令什么的，如此境况下必成阻碍。

在如何对待地方世家的态度上，宗门内的大能，一直有两种意见。

登法师与暮法师他们一样，都是出身宗门本部的世家，对地方偏向激进。

可是就在他眼看就要游说成功的档口，却突然收到茹家的传讯。

茹家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再死咬三名金丹身后，反而为他们表功，同时允诺提升日后对宗门的供奉，并且全力投入对抗魔修。

宗门内的缓和派有了借口，立即暗示登法师大局为重，不要多事，所提也就此罢休。

而就登法师本人来说，他登家相比暮家，也没有先斩后奏的魄力与实力，于是不得不灰溜溜地匆匆返还玉龙，距离他来到宗门本部的时间，前后已有十多日。

可他一路上怎么都想不明白，情势为什么说变就变，所以飞舟刚落地无有殿前，就急急召见今岚。

略显气急败坏。

“茹家发讯宗门为三名金丹表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今岚只是皱了皱眉，全不见慌乱。

“什么表功？请法师详细说一下，不然我回答不了法师问题。另外茹家这段时间做了不少动作，我们势单力薄，根本监视不过来，有了疏漏，也请法师恕罪。”

“他们不知从哪里得了风声，突然改弦易张……我们没了借口，宗门内的大多数都不愿多事……”登法师把事情的大略说了一遍。

“登法师回宗门所谋，我未曾与他人提起过，可以确保消息不是从我这里泄露出去的。”

今岚太过淡定，登法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你们今家态度始终如一，今岚你又是稳住的性子，我自然是相信的。”

“那宗门那边呢？今法师有没有考虑过？毕竟茹家在南都可是有本家的。”

登法师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可能，玉龙茹家与南都本家有矛盾，两家站不到一起，大家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如果他们真的通风报信，之前暮法师他们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沉默片刻。

“罢了，你还是说说看吧，这段时间里，你在玉龙监视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