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虽然很大,但是从城南走到城北,距离就那么些,哪怕是往郊区走,在汽车滚滚的车轮下,这些距离也实在算不上什么。
而就在横野下二的车子追着齐孤鸿一路到了城郊中岛家药厂时,横野下二在这一路上已经大概理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想到了接下来的解决方法。
首先可以明确的是,齐孤鸿是横野下二手中的一张牌,他管不了齐孤鸿到底是不是移情别恋或者准备抛家舍业了,随便他,就算真是这样,横野下二也绝不会放过齐孤鸿,他不得不承认弥光做的不错,若是他的话,断然也会如此,宁可将齐孤鸿锁在房间里做一辈子废人也绝不容许这只煮熟的鸭子飞了,反正他们已经对齐以做过同样的事情,再多一次,也算不了什么。
至于其他的嘛,让横野下二感到疑惑的是齐孤鸿和中岛江沿,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在密谋什么,横野下二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搞清楚中岛江沿口中所说的那件不能告诉自己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和齐孤鸿有什么关系。
两辆车几乎是前后脚停在了中岛江沿的药厂门口,横野下二曾无数次来过这个地方,几座连成一排的厂房,最高的是生产车间,差不多有四层楼高,剩下的行政楼不过两层,加上前面的院落,一同被圈进黄泥墙内,而此时横野下二车子停下的地方既是大门口,旁边挂着中岛株式会社的招牌。
往常,横野下二的车子都是径直开进厂房里的,工人们远远看到他的车牌号就会殷勤备至地跑出来帮他拉开大门,但是今天,连同中岛江沿等十几人在内,众人几乎是组成了一堵人墙,将横野下二的车子挡在大门外。
“混蛋!你这是什么意思!”横野下二人还没下车,便怒气冲冲地隔着车窗对中岛江沿大吼起来,“怎么,你的地盘儿不欢迎我了?”
“不,”中岛江沿的声音颤颤巍巍透着恐惧,身子却没有让开的意思,他苦着脸对着横野下二道:“里面,里面真的出事儿了!”
正当中岛江沿语无伦次地向横野下二解释药厂里发生的事情时,横野下二和弥光望着齐孤鸿的背影已经进了一栋二层小楼。
药厂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那是各种药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所形成的一种特殊臭味没错儿,是臭,在齐孤鸿看来,西药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奇怪的味道,大概是因为那种东西是人工合成的原因,那是人类妄图改变自然的味道。
楼道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音,情况似乎并不如中岛江沿所说的那般紧急,又或者说,危险的东西此时正在齐孤鸿肉眼所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等待着他
齐孤鸿对日本人的药厂多少有点儿了解,当初刚来上海的时候,中岛鸿枝和当初游学时的同窗一同“骗”他到日本人的药厂里上过班,日本人对于药厂的设计和布局,可以说打破了齐孤鸿以往对于药厂的认知。
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中药厂还是西药厂,这些厂区分布都大同小异,依照功能分布为药品原料区和加工处理区,但是中岛江沿家的药厂却不太相同,工作区域很小,在齐孤鸿看来,这么小的厂房根本不足以支撑中岛家药品公司的销售规模。
而且,更多地方是被“隐藏”起来了的,从上一次在药厂中上班时起,齐孤鸿就发现这座药厂内的公开区域和其具体面积不成比例,也就是说,有很多部分是不可见光不可开放的。
比如说齐孤鸿突然感觉一阵诡异的声音正在从脚下传来,他趴在地上,紧跟着就听到了一阵无法形容的声音。
“呜呼啊”
那像是动物闷声闷气的吼叫,像是孩子毫无意义的牙牙学语,听不出这些模糊的字眼究竟有什么含义,但却能清楚感觉到其中透出的暴躁气息。
想来,这些声音所传来的地方,就是齐孤鸿记忆中那些“不被开放”的区域。
而就在齐孤鸿四处寻找前往地下的通道时,门外的中岛江沿也在手忙脚乱地向对面的横野下二解释着里面的情况没错儿,就是手忙脚乱,他手脚并用的样子像是只猴子,尤其是那急切的表情,而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有些事情碍于一旁的弥光,不便于直接说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横野下二恼怒地问着,同时也猜到了中岛江沿的顾虑,他一摆手对着弥光严厉下令让她去车上等着,直到车门发出一声抗议般的巨响时,这才对着中岛江沿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是这样的”中岛江沿擦了擦汗,那几根稀稀疏疏的乱发软趴趴地黏在头上,弯曲成了一团搞笑的弧度,“就是那些人,他们造反了!”
“哪些人!药厂里的人多了!是工人还是金家人?”
“都不是,就是那些被我们”
中岛江沿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说,只要一个眼神儿,横野下二就明白了中岛江沿口中指的,是他们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准确来说,应该算是石井干的。
差不多是在半个月之前,石井从北平带来了一批人,他毫不避讳地告诉中岛江沿和横野下二,说这些人都是金家的门徒。
“看看,”石井的口气中带着炫耀和鄙夷,言下之意是中岛江沿和横野下二多年来没做到的事情,他来了不过几个月便手到擒来,“这事情没那么难,金家人一直都有想要跟我们合作的意图,只是你们一直没找对人罢了。他们和那些齐家人不一样,非常明白和我们合作会有什么好处,而且他们也已经允诺过,不消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能为我们制造出蛊毒”
“这样自然是好的,”横野下二在脑海中思索着应对的话语,虽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是希望自己不要输得太难看,“只不过,光有蛊师也不够吧?”
“没错儿,这就好比研发新药一样,其中还需要一些实验过程,就像每款药物研究出来之后都需要至少一两年的临床试验才能确认效果,所以我们还要”
中岛江沿一边说着一边舔着惨白的嘴唇,脑袋里飞速思考着自己在横野下二面前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你放心,这些问题我早就已经想到了,”石井蛮横武断道:“你只需要把药厂腾出来,清空所有工人,至于剩下的嘛,”石井早就看穿了中岛江沿和横野下二的小九九,仿佛怜悯一般对着两人道:“当然也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留些可靠的人手盯着就行了。”
正如石井所说,看样子他的确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在接下来的第三天午夜,当中岛江沿正满心怨气地清空工厂时,石井部队的两辆卡车大摇大摆地开进了中岛家的药厂。
在这两辆卡车中,一辆里面装载着各种炼蛊所需的东西,而另一辆卡车里,则装满了人他们一个贴着一个、一个挤着一个,就像沙丁鱼罐头,中岛江沿简直觉得这像是变魔术,他想不明白石井是怎么将这么多的人塞进一辆卡车里。
那天是石井近日来最后一次见到中岛江沿,他宣称金家的蛊师们将要开始在这里为他们大日本帝国陆军炼蛊,中岛江沿只需要看好门,并担任保障他们日常所需的后勤工作。
而正如石井的命令,中岛江沿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尽职尽责地做着一条看门狗。
直到今天早上。
“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中岛江沿拖着哭腔,“那些被石井抓来的人好像发疯了一样,肯定和那些金家蛊师炼的蛊有关!只是我也找不到他们没有人敢进去,我也找不到那些蛊师,现在谁都进不去”
横野下二听中岛江沿说,那些“疯子”竟然将他的一名手下活生生地咬死并且就那么吃了,捧着热腾腾的血肉和肠子,就那么吃了
在短暂的沉默中,横野下二终于明白了中岛江沿急于找齐孤鸿来“救场”的原因,他深吸了口气,此时铁门稍稍打开了一些,但横野下二已经彻底打消了想要进去的念头。
“让齐孤鸿自己进去也是危险的,实在不行的话,就调派军队吧”
不等横野下二这话说完,一阵踏踏的马蹄声已经到了近前,紧跟着,一个短打装扮的年轻小伙子一个翻身下了马,人还没站稳便匆匆冲进铁门,头也不回地甩下了一句话道:“我去救我们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