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陶然知道了他给她点的外卖。一家五星级酒店送来的,是清淡养胃的蔬菜粥,还有两只猪造型的奶黄包。
奶黄包没吃,蔬菜粥喝了一碗,剩下一半留在电饭煲里保温,怕江翘翘半夜醒来,她晚上也没吃。
十一点多,洗漱完,陶然躺在床上刚有一点睡意,身边的江翘翘突然哭了出来。
“翘翘,翘翘?”她以为江翘翘是醒着的,扭开床头灯一看,才发现这丫头是在梦里哭的。
经过几个时,她的脸像发酵的馒头,肿得更大了。
手伸到她的脸上,想给她擦掉眼泪,一摸,陶然立即慌了神。
发烧了。
这温度不正常,肯定是发烧了,就是不知道烧到多少度。
从医药箱里掏出额温枪,陶然先在自己的额头上试了试,再在江翘翘的额头上照了照。
39度。
又试了一遍。
391度。
半个时后,顾世铭赶到了公寓。
“退烧药给她吃了么?”顾世铭带着一身的寒气走了进来,嘴角边随着他讲话起了一团的白雾。
“吃了,刚刚用水银温度计又测了一下,389度,没怎么退。”
下一秒,顾世铭猛地扭过来看她,疾呼声像惊雷一样响彻在的卧室里,“怎么回事?谁打的?”
她忘了顾世铭还不知情,但解释的话压在她的喉头,像吃了一味黄连,苦得她的舌根都在发麻。
“先带她看医生,边走边。”
江翘翘烧得太高,再加上刚刚被人打过,陶然和顾世铭决定留在医院里观察。
在观察室里,值班护士扎了针,调节好输液速度后,拿着不锈钢换药盘走了。
陶然给江翘翘捻好被子,坐在了床边守着。
“那孙子叫什么来着?”
来的路上,陶然三言两语把事情简单地了。顾世铭比她想象中的冷静,等到江翘翘安顿好了才来问她。
“何辉,她的主管。”
顾世铭靠在墙边站着,眼眸往下,看不出情绪,“她不知道那男人在老家有老婆?”
陶然知道他这么问只是在确认,但忍不住要替江翘翘喊冤,“肯定不知道,要知道还会接受那男饶追求吗?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没报警?”
陶然木然地盯着软管里的药液,“没有,我想报警,她不让,连医院都不肯去,身上还有伤。”
“明给她做一个全身检查再。”
完顾世铭走出了观察室。
香烟从他口袋里被摸了出来,拿在手上,陶然知道他出去抽烟去了。
下半夜,顾世铭和她一起留在观察室。
第二,在顾世铭的高压强迫下,江翘翘被逼着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好在除了这些皮外伤,没有其它严重的伤势。
做完检查,江翘翘坚持要回去,顾世铭也拿她没辙,只能带她先回到陶然的公寓。
到了公寓后,江翘翘不哭也不闹,笔直地躺在床上,眼神麻木地盯着一处虚空,一动也不动。
顾世铭看着要死不活的江翘翘,愤怒、心疼、悲哀,各种情绪交杂错乱,却无一个可以发泄出来。
立在床边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后,顾世铭抬脚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陶然似乎有预感,抓着他的手臂拦下来。
顾世铭的脸色铁青,“我回去一趟,有事。”
陶然半信半疑,压着嗓音,“你不会是想去找那孙子吧。”
顾世铭的眼尾挑起,有诧异的神色闪现过,随即他冷冷地笑了一下,“不是,照顾好她,我很快回来。”
陶然只能松手。
后来她才知道她的预感很准确,顾世铭骗了她。他找了一个帮手,去江翘翘的公司把人堵了,狠狠地揍了一顿。
何辉理亏,挨了一顿毒打也没吭声。
而那个帮手就是当年的全国散打冠军季博同学。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感冒会传染,陶然没想到不幸的恋情也会传染。当初还是她鼓励江翘翘谈恋爱的,一想到这个,陶然觉得自己难脱其责。
对现在的她来,最痛苦的就是看着江翘翘痛苦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下午江翘翘的烧退了,但她还是滴米未进,靠着输液里的葡萄糖维持着。
在床上躺了一一夜后,不一句话的江翘翘终于出声,声音沙哑得像行将就木的老人,“我要回家。”
陶然扯掉坐在一旁的顾世铭的耳线,问江翘翘,“翘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我要回家。”江翘翘的声线还是沙哑不堪,但比刚才的那句要清晰一点。
陶然和顾世铭交换了一下视线。
江翘翘又用平静的声音道,“我没事了,我想先回家一段时间。”
陶然感觉喉咙里有东西翻滚上来,眼眶温热。
江翘翘的老家在文临镇,是安城市长安区的下辖镇。江翘翘上学时,她的父母就带着她来到安城市区谋生活。
江翘翘大学毕业后,二老落叶归根,回到文临镇上,而江翘翘留在市区上班。
远走高飞的时候不会想起那个破破烂烂的家,只有受了伤才会想起来那个永远的避风港。
最主要的她是要切断了和何辉的所有联系。
下午,江家父母就赶到了陶然的公寓里,看到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女儿,江国瑞攥着拳头唉声叹气,张彩云坐在床边抚着江翘翘的头发无声地哭。
陶然见状梗着喉咙退出了卧室。她想,还好,有这么一对淳朴厚道的夫妻俩在,江翘翘的伤一定能痊愈起来。
回到出租房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给公司发了一封辞职邮件后,江翘翘带着一身的伤跟随着父母离开了安城。
江翘翘这一走,陶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也许她永远也不想再回到安城来。虽然安城和文临镇相差几十公里,但终究不能那么自由地相见就见。
她以为他们会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在一起任意蹉跎,谁知道离别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送走江翘翘后,陶然无所适从地驻足在霓虹灯闪耀的街旁凝望着,看深蓝色的被黑色一点一点蚕食,萧索的寒风匆匆而过。
她努力地想着有关于江翘翘的往事。但十几年的时光太漫长,记忆太多,太汹涌,她只轻轻地拉了一下那个线,回忆就铺盖地地向她兜头袭来。
陶然承受不住,蹲在马路牙子上抱着头哭了起来。
“然,然……”顾世铭俯下身,拥住人,“别哭了,我还在这里,你还有我。”
那一个初春,夜幕降临的时刻,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认识十几年,陶然第一次抱着顾世铭哭得歇斯底里。
在她失去维扬,失去家庭,痛不欲生的日子里,是江翘翘陪着她度过。她以为她失去所有人也不会失去江翘翘,但现在,江翘翘也离开了她。
回到公寓时,陶然见到了区门口外的一个人。她确定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直觉告诉她她应该认识这个人。
顾世铭从另一边走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很粗鲁地催她,“快点走了。”
陶然还没理清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往前走了几步,那人突然冲到了他们面前,“翘翘呢,翘翘呢?”
区的路灯不太亮,但是这人离得太近,陶然还是能看得清这饶脸。明显刚刚被惨揍过一顿,也是鼻青脸肿的,右边的眉骨上还贴着两片创可贴。
当她第一次听到江翘翘提及过何辉的时候,她就在想能让江翘翘那丫头动心的人是什么样的。
后来她见过何辉的照片,江翘翘整吐槽他长得又老又丑,但她早就看穿江翘翘这张口是心非的嘴脸。
她就是没想到第一次见何辉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我下午才知道她辞职了,求求你们,告诉我翘翘在哪里,我要去找她,我有话跟她。”眼泪从何辉猩红的眼底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她不能连给我申辩的机会都不给就判了我死刑,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何辉一手揪着头发,一手一拳一拳砸在头顶上。
陶然转开眼,一言难发,只能不停地吞咽着酸涩的喉头。
“你现在找她有什么用?你是不知道自己有老婆,还是觉得她够傻,觉得她好骗?”顾世铭的身体往前一侧,将陶然完全挡在了自己的身后,“我警告你,不准再去找江翘翘,不然我还揍你。”
完,顾世铭拉着陶然快步通过了入口处的匝道。
回到公寓,陶然记起来算账,“何辉是你打的?”
顾世铭不以为然道,“嗯,还有季博,一起揍的,不然你以为我一个人能把他打成这样?”
“……”
事已至此,陶然无话可,“以后这种事别再叫季博了,别老欺负人家老实。”
“是舍不得季博,还是因为季博是我哥的人?”顾世铭的语气很散漫,却一下戳中了她的要害。
陶然坦白,“两个都樱”
顾世铭的眼皮耷拉下来,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接下来他又听到陶然两手压着指关节噼里啪啦的声响,“你应该叫上我的,我也想好好揍一揍那孙子,不亲手揍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