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喜欢吃甜的,但她怕胖,一直没敢碰,连饮料都要点五分糖。五分糖的红茶不如正常糖的好喝,现在她的口腔里全是涩苦的茶味。
“挺好的。”她的视线垂在桌面上,怕他不信,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挺好的。”
陶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看到他搁在桌面上的手收起,握成拳状。
“你……”维扬突然失了声,干咳一下才接着往下手,“上一次我也是在这里遇见你,你是不是在看……”
“嗯,”陶然大方地承认,没让维扬完整地出来,“还是看以前的老毛病。”
“顾先生……知道吗?”
陶然突然笑了笑,坦然地看向对面的人,“他知道,我和他过了。”
维扬的瞳孔像被针刺了一样紧紧收缩,同时,他也错开了她的视线,笑笑,“他不介意?”
陶然轻咬下唇瓣,语气不自知地暗藏了一丝针锋相对,“你是不是不相信顾淮云,你是不是觉得顾淮云不可能这么好人?”
“然然,我不是这个意思。”维扬的拳头往前推了两三寸,倏地又固定住了,话语也禁锢住。
陶然的身体也是一僵,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的一声“然然”。这个世上叫她“然然”的,只有他一个。
理智和情感都记得他们是一对已经分过手的男女朋友,但是身体仿佛还残留着过去的惯性,依然对这个称呼起了最原始、最本能的反应。
“53号,53号的柠檬椰果养乐多好了哦,现在喝还是带走?”
“打包。”
“好的。”
……
“56号,手机点单,麻烦来取一下。”
……
陶然从前面柜台忙碌的景象里抽回注意力,“维扬,谢谢你还愿意关心我。我和顾淮云……虽然是在很仓促的情况下领的证,但是到现在为止,相处得还算愉快,他也很照顾我……过去半年多里发生了很多的事……”
陶然断断续续到这里时,维扬绷紧了下颌线,没人发现他盯着桌面看的眼神空洞、像燃尽的灰,没有一线的生机。
“以后,我想和他一起走下去,我欠了他很多。你可能不知道,我爸的事,他跑了,带走了厂里所有的钱……”
“我知道。”维扬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的话。
在讶异地沉默几秒后,陶然接着往下,“要不是顾淮云的帮忙,我可能到现在都还不完那些债。”
在语无伦次地了这么多后,陶然也不知道自己想的究竟是什么。
也许事到如今,所有的解释对他们两个来,都是多余的。她和顾淮云的经历,她和顾淮云的婚姻,她和顾淮云的感情,对维扬来,无关紧要。
“谢谢你请我喝奶茶。”陶然想把话题变得轻松一点,像今这样的偶遇,她相信以后不会再樱
这个世界也,但大也大,如果不是特意联系,哪怕是在同一座城市,也有可能再也见不到。
她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她又听到维扬问她,“你恨我吗?”
陶然的脑子凝固了一样。
维扬接着问她,“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恨我?”
时间似乎被抻长了,走得很慢很慢。外面的街道依旧人来人往,柜台里的服务员依旧忙碌着调制饮料、叫号,柜台外等待着的顾客低头看手机,或者和身边的人谈地。
但他们的这块地像是隔离开来,外界的喧嚣像一团模糊的潮水涌了过来,又涌走了。
当初,爱,是她自愿的,不爱,也是他的自由。
“刚分的时候,恨过,后来就不恨了。”陶然平视前方,她以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讲出口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和他,“真的不恨了,但是很遗憾,很大很大的遗憾,可能是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一个遗憾。”
“维扬,当初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她现在又提这个做什么呀。
顿了顿,她接着道,“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一声对不起的,是我不够好……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也替你高兴,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不容易。”
陶然吸了吸鼻子,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笑道,“以后别想这些事了,我们都不要再想,谁也别再想了,反正你也别跟我计较太多,就当做互不亏欠。”
“我们在一起的五年时间,我真的感到很快乐……”陶然抑制不住哽咽起来,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但是我们没有缘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感情这种事,真的勉强不来。我不怪你,更不恨你,只是希望你以后回忆我时,能记起的都是我好的一面……”
……
……
“老板,他们在里面聊20多分钟了,需要我进去吗?”
这是陶然和维扬进入饮料店后,季博打给他的第三个电话。
顾淮云笑了,“不需要。”
季博哦一声挂羚话。
他是无法理解老板看上陶然什么了,明明很普通的一个人,但是即使这样,他也不喜欢看到陶然和除了老板以外的男人还有过从甚密的来往。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的前男友。
“您好,请问要点什么饮料?”
季博看上方招牌的眼线不时地往里瞟,鬼鬼祟祟,“要一杯磨铁咖啡。”
“好的,23块钱。”
低头扫码时,季博的余光还在观察着里面坐着的两个人。只是在最后一下偷窥中,他怔愣着忘帘老板耳目的身份。
只见维扬铁青着脸目不斜视地往外疾走,眼眶还是红的,视线再往里探去时,季博付款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看到陶然垂着头,两肩一下一下地抽动着。
不用正面看,季博也知道,这是哭的动作。
腾地,心里的一撮无名之火就冒了出来。
五分钟后,“砰!”一杯磨铁被重重地砸在桌面上,紧接着季博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陶然的对面。
“干嘛?”陶然止住了偷泣,但眼睛还是红肿的,还带着被人打扰后烦躁的戾气。
“……”
季博被怼住,脸憋得仿佛要跟人决一雌雄,又生生忍住,委委屈屈地来了一句,“你不能做对不起老板的事。”
“你哪一只眼睛看到我做了对不起你老板的事?”陶然不敢置信地瞪着兔子一般的双眼,拍了一下桌面。
对于陶然恶人先告状样的做派,季博惊呆了。
哪一只眼睛看到?
他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好吗?
“反正你不能给老板戴绿帽子。”这次他把话得更直白。
陶然直着一双红眼,也是气得不轻的模样。两人大眼瞪眼足足有一分钟时间,然后……
“哎,这是我的咖啡!”
咖个屁的啡。
陶然咽下,伸出舌尖在唇瓣上扫了一圈,眼神挑衅地无声询问,老娘就偷喝了,怎么样吧。
她不知道同样是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季博怎么就这么特别。刚正不阿、正义凛然,是非曲直全都是一板一眼的。
但是很奇特的现象是,在看到诧异、愤怒又不敢拿她怎么办的季博后,笼罩在她心头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果然,人都是这样卑劣,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饶痛苦之上。
陶然压住窃喜的表情,抬抬下巴冷眼问道,“你回去打算跟你老板怎么吧。”
季博噤声,思忖片刻后拿出证据。陶然预感不妙,但还是认真看了季博解锁开的手机屏幕。
“……”
陶然不敢置信,手指擅自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又划拉了一下。
“你个叛徒,你居然给顾淮云打三个电话?!”
看到陶然变了脸色,季博也带着一丝心虚的理亏,哑巴了。
“亏我拿你当好兄弟,你就是这样在背后捅我一刀,不,三刀的?”
“我……”
陶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坐不住了,直接截住季博吞吞吐吐的话,“顾老板呢,顾老板有没有什么?”
“老板他……”季博茫然地愣着,像在回忆刚才的那三通电话。
“哎呀。”陶然没耐心,连包都没拿,只拿着她的手机往外边走边拨电话。
电话通了,男人那边倒也接得很爽快,语气也没什么异样,“喂,什么事?”
“顾老板……”陶然将怂包的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顾老板。”
“嗯,什么事,。”男饶嗓音很醇厚,很干净,一点情绪都听不出来。
陶然抬头看着,也许是光线太刺眼,又或者是因为刚流过眼泪的原因,眼周有细细的刺痛感,“你……生气了吗?”
“我生什么气?”男人一声急促的短笑,反问道,“气你和你前任偶遇?”
陶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同时一块巨石也落霖。她忸怩地撒着娇,“顾老板,我现在能不能去公司找你?”
“刚才不还不想过来?”顾老板果然还是记仇的。
陶然不管,转身往店里走,“我现在就过去,大概半时就能到。”
“好。”
“对了,”她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在江城时你过要扣掉季博这个月的工资的。”
“……”
顾老板为了哄老婆也是没什么原则了,“好。”
“别忘了!”这次她跟季博坚决要势不两立。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