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裴卜心僵硬的转身,见到了“它”。
土器色的皮紧绷绷包在一具猫骨架上,无毛,缺耳,猫尾只有约三寸长短短一截。一只眼眶子深深陷进去,没有眼珠,另一只眸子水灵灵泛着绿光。
裴卜心坐在地上,双脚后蹬,背后已是冷冰冰的墙。
猫骨架步伐不稳,颤颤巍巍走过来蹭她的腿,喉咙间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快声音,见裴卜心不理她,又走上前蹭她的手背。
没有眼皮的绿眸定定望着她,眸里全是欣喜,好像在说:“快摸摸我吧,快来摸摸我。”
猫骨架“喵喵”的叫着,渴望得到爱抚。
一如当年初见。
“锵——”
两位侍者一人一把剑,交叉挡在楼梯口。
“六楼有客,请回。”
“哟呵,”面前人手持一把洒金小扇,金冠金饰金衣,浑身上下散发着“老子很有钱”的气质。被侍者挡住,怒道:“酒仙居又不是你家开的,老子王家大公子,今儿就要上这楼,给爷滚开!”
酒仙居掌柜听到这声怒喝,急忙赶过来,赔着笑道:“王公子,不是您上不得六楼,是这楼上啊……”
掌柜附到王公子耳边,小声道:“是裴家那位小祖宗。”
王公子道:“又是她!她怎么每天都占着六楼!”
“怎么,不服气?”一道声音传来。
鹅黄衣衫,料子上乘,式样简单却绣着繁复精致的暗纹。发分股结鬟于头顶,耳侧单垂一束青丝,鹅黄花钿点缀其间,直映得来人明媚如迎春花。
酒仙居掌柜弯腰拜礼道:“莫莫姑娘。”
王公子额头冒出冷汗,支支吾吾道:“我,我是怕,裴小姐日日饮酒,作坏了身子。”
“呵,”莫莫冷笑道:“看来你也只敢在背后嘀咕嘛,堂堂王家大院,还怕了小小的裴府?”
“不!不!”王公子头摆如拨浪鼓,“不能比,不能比!”
莫莫瞧见这幅怂样,厌恶的别开眼。
抬脚上了楼梯。
侍者收回剑,立正道:“莫莫姑娘。”
莫莫点头,道:“辛苦了。”
等鹅黄身影在楼梯口消失,王公子这才松口气,拂袖作无事状离去。
六楼某间雅房,裴卜心一脚踏桌,一脚踩椅,正仰头往嘴里灌酒,酒哗啦啦如水流下,胸前衣襟湿了一片。
一壶酒一半进肚,一半洒地。
不过即便如此,屋中空酒壶也该有上百了。
莫莫走过去夺下酒壶,道:“小姐,裴小姐,裴大小姐,别喝了成不成?”
裴卜心一身赤红,墨发高束,绛红海浪纹发带束在额前,左耳枫坠轻摇,眼神迷蒙,笑道:“莫莫,你又取笑我了。”
摇摇晃晃坐下,打个酒嗝儿,又抱起一壶酒,道:“每次一喝酒,你就叫我小姐。哼,淘气。”
酒又哗啦哗啦被灌进嘴。
莫莫沉肃着脸,用力拍拍桌子。
裴卜心吓了个哆嗦,抱着酒壶道:“莫莫,十几岁的少女该多笑笑,别沉着脸。”
莫莫道:“沉脸都是因为你!不许喝了!”
裴卜心舍不得放下酒,还想打个商量,就见莫莫狠狠的盯着她,如果她敢再往嘴里灌上一口,莫莫就要扑上来砸了。
莫莫一字一顿道:“不!许!喝!了!”
裴卜心撇撇嘴,放下酒壶,嘟囔道:“不喝就不喝,好凶哦。”
“蓁蓁呢?”裴卜心问道。
莫莫从小便跟着她了,两人情同血亲。蓁蓁则是她亲自带回裴府的丫头,小家伙当时明明跟她一般大,却流落街头无所依。
莫莫道:“还叫蓁蓁呢,蓁蓁现在是少家主了,不是你的蓁蓁了。”
裴卜心嘟嘴道:“瞎说八道,蓁蓁就是蓁蓁嘛,你还不是叫她蓁蓁。”
蓁蓁只是认祖归宗,又不是和她们绝交。
“叩叩叩——”
门外有人敲门道:“小姐,角鼓乐的演奏班子到了。”
裴卜心大喜,道:“快,让他们上来。”
多日丝竹管弦之声贯耳,日子越过越颓靡,身子懒懒不堪动,太需要号角擂鼓之声来振作精神了。
鸣茄、号角、鼓点声交织,生生将这酒仙居变成了“两军交战之地”,裴卜心热血澎湃,随手抽了墙上挂着的装饰剑舞动起来。
剑很一般,甚至可以说廉价。
莫莫实在不明白,这样的货色怎么能被挂到酒仙居六楼的。
裴卜心倒舞的高兴,剑刃破空铮鸣,银光粼粼,看起来可比挂墙上名贵多了。
赤红裙裾随着动作摇曳飘荡,发丝在空中形成长长的弧线,时起时落如大浪起伏。
裴卜心越舞越快,剑闪如电,倏地擦过莫莫耳畔,其身后窗百米外的大槐树应声作响,乍看起来却没什么变化,好端端立在那儿。
然若眼力正常,不难发现那颗三人合抱粗的槐树中间,多了个圆润润、规整整、鸡蛋大小的通透窟窿,切面光滑,跟被砂纸打磨过一样。
莫莫司空见惯,面无表情道:“那是才搬来的西平郡李家,那颗槐树是李家千里迢迢运到上庸郡来睹物思乡的。”
裴卜心做了个漂亮的收尾动作,带着醉意道:“嘁,我裴家怕他吗,给他十七八棵大槐树就是。”
莫莫道:“有些东西,不是赔不赔偿的问题,万一这颗槐树从小陪主人长大,跟主人差不多年纪呢?纪念意义非同小可。”
裴卜心捂住莫莫的嘴,道:“你又来了,又来了。”
又松开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嘟囔着:“王八念经,不听不听不听。”
莫莫用力掰开裴卜心的手,道:“不行,别想趁着喝了酒混过去,该听的东西我一定要讲给你听。”
话音刚落,见裴卜心捂着胸口,眉头紧皱,神情古怪。
担忧道:“你怎么了?”
裴卜心道:“我......我想吐......”
酒喝太多,又舞起了剑,此刻酒水涌到喉咙,腹里翻江倒海,难受的紧。
莫莫道:“我去叫人给你煮醒酒汤。”
语罢急急推门而出。
裴卜心压着喉头那股恶心,实在是忍不住,就着花盆哇哇的吐了起来。
吐完神清气爽,头也不昏了,眼也不花了,感觉又能喝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