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悠长的隧道将脚步声放大,步步清脆响亮,飞虫已经不见,两边墙壁上的烛火不是暖黄色,而是绿幽幽的冥火。
这灯油不知燃烧了多少年,竟还没有燃尽,恐怕当年也受了灵气复苏的影响,在邪气侵染下化为妖物,只是灵智未开,不成气候。
隧道漫长,裴卜心足足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且阶梯偏垂直,按她的速度,此时距地面至少有上百里。
“修这么深,不怕供氧系统坏掉,直接死在地下都不用埋了哦?”
裴卜心暗戳戳吐槽,刚说完,便被眼前的景象噎住了言语。
白骨如山。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懂了这个成语的意思。
“真的......不用埋了......”裴卜心喃喃道。
越往里走,所见越是触目惊心。骨架有散落铺地的,有完整保持死时姿势的,裴卜心只略略一扫,竟看到两具紧紧抱在一起的孩童的骨架。
那么小的孩子,至多不过五六岁,怎也被丢在这儿等死?
裴卜心看出来了,这地下,是隔离区。
上代文明的灭绝应该与传染病有关,在地面城市,虽然有人卧床治疗,但医疗资源是有限的,不可能每个人都得到,这是客观条件上的限制。
为了分配资源,上代文明中的人类采取了怎样的方式呢?
以染病轻重?以财力多寡?以奉献大小?以人脉塞通?以治疗价值?
不得而知。
作为亿万年后的后辈,裴卜心可以明明确确做的事只有一件:双手合十表示默哀。
“我好寂寞啊……”
一道奇怪的声音传来。
裴卜心开启戒备状态,蹲身弓背,手中是一把银光潋滟的弯刀。
弯刀是她“圆月”的变幻形态,为了和圆轮形态对称相配,名字就叫“钩月”,简单又好记。
“我好寂寞啊……”
从拐角处飘来一把被邪气包裹的梳子,一上一下的往前荡。
“我好寂寞啊……”
“陪陪我.....陪陪我......”
裴卜心挥出钩月,厉声道:“陪你个头!”
钩月如回旋镖一般旋转着回到裴卜心手中,梳子掉在地上断成两截。
裴卜心当然不会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紧接着便往旁边一闪,刚才所处的位置已经多了一条既深且宽的鞭痕。
梳子浮在半空,邪气愈发浓厚,已经看不出内里的梳子模样。从墨黑的邪气团中伸出千万条长长的头发辫儿,疯了样朝裴卜心袭来。
“我好寂寞,我好寂寞,我好寂寞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梳子越叫越兴奋,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裴卜心一刀一刀斩断发丝,却抵不过它的生长速度,始终被困在原地,无法靠近梳子本体一步。
渐渐的,身上开始挂彩,发辫儿尝到鲜血的滋味,愈加疯狂的舞动,裴卜心的白外袍破破烂烂,更显内里红衣光耀。
发辫儿可以无限生长,有发丝趁裴卜心缠斗之际,悄悄摸到手腕缚住她的动作,紧接着是另一只手和双脚。
裴卜心像粘在蜘蛛网上的猎物,被缚在半空,垂着头不知生死。
梳子幽幽飘来,语调带着一丝失望道:“我好寂寞啊……”
当梳子飘到近前时,又是一个手臂的距离,垂着头的裴卜心突然抬头,出手握住梳子,困住她的发辫儿只瞬间便被雷电击成焦灰。
裴卜心将灵力源源不断往梳子上传,电光如水波,以梳子为中心向四周荡开。
“给我,滚出来!!!!!”
随着裴卜心这一声大喝,地室开始坍塌,土块烁石簌簌往下掉,像千层饼掉渣般......酥脆。
裴卜心也不懂,怎么这个时候了,她还能想到千层饼?!?!?
被明舒迟这吃货感染的吧……
“吼————”
兽吼震天,响遏行云,裴卜心握着梳子飞到地面。一庞然大物半身入土,如蟒蛇般粗长的尾巴一下下击打着地面,察觉了裴卜心的踪迹,倏地便向这边冲来。
裴卜心双手结印,飞速后退,终于窥得这庞然大物的全貌。
马面,蛇身,鹰爪,鱼尾,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
唯独只缺了一样东西,鹿角。
裴卜心冷笑道:“原来是条恶蛟。”
蛟,龙属,无角曰蛟。
母亲的死,绝对跟这条蛟脱不开关系!
钩月变幻为圆月的形态,再次如回旋镖样被丢出去,锋利的锯齿刃高速旋转着切向蛟龙,与蛟龙鳞相撞,火花四溅。
“吼————”
蛟龙怒气值被拉满,仰天长啸,露出尖利的锥形牙齿,仿佛刚用完餐的鲨鱼一般,当真是血盆大口!
蛟本是渊海之物,却出现在无水的陆地,是把这浓厚的邪怨煞气当成了海,足可见这上代遗城有多邪乎。
裴卜心一边闪躲,一边观察其弱点。
蛟龙鳞坚不可摧,她的武器没办法伤及皮肉,而这些坚硬的鳞片几乎包裹住了蛟龙的全身,除了一个地方。
那就是......
裴卜心眼神一厉,确定了目标点,直直便往前冲。不偏不躲,攻击是来一波挡一波,如砍瓜切菜一般,很快逼近蛟首。
什么地方永远不可能被鳞片包裹?
眼睛。
蛟龙察觉了裴卜心的意图,急急后退并张开大嘴,呼出一团黑气。
“呕——”
裴卜心晕过去前翻了个大白眼,她真不是被这区区邪气搞晕的,她是被蛟龙的口气......臭晕的!!!!!
“卜心,卜心?”
裴卜心悠悠睁眼,看到一张明媚如迎春花般的脸。
莫莫?
可莫莫不是......
莫莫见裴卜心睁眼,欢天喜地的跑出去,喊道:“卜心醒啦!卜心醒啦!”
医师为她把脉,床边守满了人,父亲、母亲、莫莫、蓁蓁,皆紧张而担忧的等着医师说话。
医师微闭着眼,思量片刻,道:“裴小姐已无大碍,只是现在已立秋一月有余,落水时寒气入体,还需细细调养。”
待送走医师,却发现裴卜心靠在床头满脸泪水,裴母吓到,赶紧将人搂到怀里,轻柔道:“怎么了卜心?”
裴卜心紧紧回抱住裴母,泪如决堤的江河,仿佛要无休无止般永远的流下去。
那些都是梦吗?
都是梦吧。
都只是梦而已。
太好了。
太好了。
大家都在。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