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派不似其他三派那般人丁兴旺,到了晚上便可见一斑。
重器宗天地玄三派住人打器的地儿,哪个不是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有两个门派还挂着灯笼,大的跟水缸一般,吊在门派中央,从上往下看像个发光的南瓜,其下弟子游荡串门者甚众,约人见面便道是南瓜灯下几更面。没灯笼的那个门派也是有着难言的苦衷,因为长老的兔子晚上要睡觉,这灯笼便没得挂,玄派女弟子也不知抱怨了几回,可谁能比得上长老的兔子。若她们都能长出白毛,变成一人抱的兔子,那就另说了。
而黄派诺大的地方,只一处亮着,炼器室。
大鼎里面烧着熊熊的烈火,将周遭的空气晃的十分明亮,桃花控制着火候,时不时咂摸两口小酒,小红、滚子一兽一菌安分地坐在一旁,各自抱着一条鸭腿。
“今日的月亮可真是大!”桃花看看外头盘子大的月亮,感叹一声。
小红从鸭腿中抬起头,像模像样地看了一眼,黑亮的眼睛里映出一个黄色的光点。
滚子抬头望了望,三根手指摸了摸脑袋,又给小红顺了顺毛。
炼器室难得的安静和谐,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却好像陷进了黑暗里,透出几丝阴森来。
“我就知道你会找我。”一道虚虚的影子站在黄离远面前,声音娇俏可人,整间屋子竟然连盏灯都未开。
“你别想着能够解脱,在我造出夜神之前,我要你永世入不了轮回!”黄离远双眼大睁,表情狰狞不已。
“呵呵,真是有趣!你总是能猜出来我想干什么。”那道影子仔细辨认,可以看出来是个窈窕的女人,只是身形过于虚假,看不清神态动作。
“……”
空气沉寂了一下,黄离远缓缓走近了这个身影,一把捏住了影子的脖颈。
这影子倏然间身首分离,须臾便化作万千破碎的黑影,转瞬间又和好如初。
“何必呐,你也舍得下手。”影子笑了两声,却飘得更近,一张脸蛋直接贴到黄离远的额头上,对黄离远半分畏惧也无。
“说吧。”黄离远坐在椅子上,理好了神情,看起来又是那个目中无人的怪人。
“真乖呐”女人飘至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我要你杀了妩三。”
“哼!真是个恶毒女人。”黄离远不置可否,懒得再看女人一眼。
“你懂什么,男人哪里懂得女人的痛苦,何况你还是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女人的嗓子很娇气,此时喑哑着说话,处处都透着风情。
“妩二,你还是如此,几百年都未变。”
“你也是,眼里只有夜神。”
不知是谁叹息了一声,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时间静止在二人中间,看过往一次次地冲刷着为数不多的回忆,看得多了便只留下了空寂。
“好自为之吧。”黄离远离开了屋子,时间好像终于开始了流动,全身的血液重新鲜活起来,就那么一步,却好像新生一般。
看着不远处跳动的火光,黄离远抬脚走了过去。
“师父?您看您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大晚上的睡上一觉多好,何苦还来看徒弟!要咱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就凭着您老在重器宗的名声,何愁找不到个称心如意的。哈哈,您说是还是不是。这个这个……俗话说得好,明知相思苦,何必苦相思。情爱之事,相濡以沫是最好不过,若是有了这些……这些求而不得的,也要及时疏解才好,否则您要是憋出病来,咱做徒弟的不知道多担心了……”
桃花正襟坐在对面的沉水木太师椅上,殷勤地给黄离远倒上了茶水。
黄离远正要喝上一口,看着茶水卖相却又放了回去,只径直打开了茶壶盖儿一瞧,只一壶黄汤、几茬茶叶沫子。
“嘿嘿!”桃花不好意思的笑笑,“山下卖茶叶的翟掌柜说了,重器宗的弟子,灵茶是随便拿的,别看全是渣子,味道和那些齐整的茶叶可是一模一样,师父千万别客气,咱俩谁跟谁,若师父喜欢,咱给你送两斤过去,泡上半年妥妥的。”
黄离远一反平常,嘴角一抽,竟然笑了一笑,平日里崩紧的嘴角推出几丝笑纹,生硬得很,看得桃花是心肝狂跳。
“师父,您要有事可千万要说出口,徒弟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然不会推辞,就是……您别这样笑,吓坏了咱可怎么办。”
黄离远好容易升起的笑意眨眼就没了,一张脸又板起来,像砧板上的冻鱼一般,又冷又臭。
“这才像话嘛。”桃花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舒舒服服地吞了下去,“这可是净得园的茶具,搁外面要几千灵石,也就这样的茶具能泡出好茶啊”
黄离远哼了一声,再好的茶具也泡不好茶叶沫子来,又看了看那一杯子飘着茶梗的黄汤,黄离远终于灌了一口。
味道尚可。
“我做主将魁首的重宝换成了秘境令牌,乖徒将诸葛家的法器炼好,届时用这法器为我带回一样东西。”
“然后呐。”桃花眨巴眨巴眼,看起来一副天真无邪,期许万分的模样。
“然后……”黄离远不紧不慢地说道,“然后你再做我的乖徒弟。”
瞥一眼桃花霜打雷劈的样子,黄离远给自己倒了一杯,心情颇好。
“诸葛家要炼的法器,以你的水平还差很多,这炼器室里的东西全部打成器,过几日为师再为你带些器材,近日不要出门了。”
“师父,咱觉得人姑娘也挺可怜的,死了真是可惜,您要不再想想,没事上柱香也好?”桃花心想着,黄离远有情伤可真是件好事,怎么不再伤心一会儿呐。
“也好,”黄离远点点头,“为师这就去点香。”
看着黄离远急匆匆走了,桃花不禁悲从中来,不可自拔,看看天上那轮白玉盘,有些嫌弃地咕哝道,“光秃秃的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小红见状,忙对着月亮不屑地“噗”了两声,滚子早已司空见怪,见怪不怪了。
一阵阵捶打之声自黄派炼器室传来,日头渐渐变得亮了。
由于黄派并无守门弟子,拜访之人只得老老实实守在门口,连个通报的人都无。
来人有两个,一个身穿上等绫罗,身子微微发福,胖乎乎的肚皮撑起了肥大的衣裳一个只穿着寻常衣服,正机灵的东张西望着,若桃花看见,定能认出来,这不是重酒坊的伙计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