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王府出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在这里大呼小叫什么？”许成贤瞥了九月一眼，慢半拍地认出她是刚才房间里的人，目光瞬间变得暧昧，“你身上的药已经解了？啧，原本还以为是个贞洁烈女，看来也不过如此。”

萧阑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刚要开口，就被九月打断。

“想必许公子没有听过一句话。”她笑意盈盈，似乎半点都没有生气，“这句话叫做，心中有佛，见人皆佛，心中有屎，见人皆屎。不知许公子以为，自己是哪种人呢？”

许成贤死死盯着九月，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她在说谎的痕迹，但少女依旧姿态娴雅，反而是他越来越怀疑自己。

“你难道没有……不可能！不可能的！老王妃说这药只有一种解法！你一定是在骗人！”

九月露出惊讶的表情，“当真是老王妃指使？”

许成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里一阵慌乱，面上却仍是义正词严的样子，“是，是又怎样！这说明老王妃也支持我娶晚宁！”

沐王妃满脸失望，摇摇头道，“池鱼，别问了。”

这是她和九月、沐晚宁进门前说好的局，故意激怒许成贤，让他说出是否是老王妃指使。但她们都没想到许成贤口不择言，居然出言讽刺九月，幸好她沉得住气，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晚宁是个好姑娘，我不后悔帮了她。”九月瞥了一眼还在用杀人的目光看许成贤的萧阑，故意大声道，“王妃姑姑，池鱼就先回敬王府了，接下来的事情我这个外人的确不方便看。”

这家伙，还赖着不走，看戏看上瘾了？

沐王妃有心想留，但考虑到九月毕竟不是沐王府的人，若是一直不走，难免会惹外面的人说闲话，便点头答应了。

“萧世子，你不走吗？”九月转身，路过萧阑的时候，低声喊了他一句。

萧阑猛地回神，“沐王妃，那本世子也告辞了。”

“好。”沐王妃疲惫地摆摆手，让下人领他们出府。

……

九月回到敬王府后，直奔饮冰居，把门一关睡了个昏天黑地。没办法，她在沐王府里提心吊胆，饭都没好好吃，中了情毒后又几番折腾，已经累到极致了，必须要好好休息。

但她这一睡是悠闲了，玉露金风几人却被吓得不轻，还以为她会像之前那样睡上三天三夜，可又不敢叫醒她，急得团团转。

好在第二天下午，九月就醒了过来，而且一醒就听到院里有人在说话。

“我家郡主尚未醒来，无法待客，沐小郡主还是请回吧。”

沐晚宁？她怎么来了？

心里一瞬闪过无数念头，但她只是平静道，“玉露，进来替我更衣。”

门外的玉露听到她醒了很是高兴，急忙转身进门，“是！”这些天可把她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家郡主醒不过来了，还好没事。

沐晚宁下意识就想跟着玉露进去，但刚迈步就一顿。

“晚宁，你在外头稍微等一会，我刚刚醒来，仪容不整，不宜见客。”九月像是看到了她的窘况，又补了一句。

“那好，我在外面等你。”沐晚宁放下心来。

不一会儿，玉露就打开门迎她进去了，“沐小郡主，我家郡主有请。”

沐晚宁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进房间，见九月坐在软榻上，她便也跟着她坐下，“九月，母妃让我来跟你说说话。”

“你们下去吧。”九月看向玉露等人。

她知道沐晚宁是在暗示她要告诉她查案的结果，这种事情向来是家族隐秘，不可被外人听去。若非她是当事人之一，沐王妃也不会让沐晚宁来这一趟。

“是，郡主。”

房间里守着的丫鬟很快退下，沐晚宁见没有旁人了，很是亲昵地拉住九月的手，低声开口道，“池鱼，我今日来有两件事。一是我大哥昨日说要以兄妹之礼待你，但不知你愿不愿意认他这个哥哥，所以让我来问问。”

九月一愣。沐章要认她当妹妹？这算是意外之喜么？

说实话，她救下沐晚宁的原因，一半是破坏敬王府的阴谋，另一半就是让沐王府欠自己一个人情，日后可以找他们帮忙。但她没想到沐章竟然会说以兄妹之礼待她，足可见他对沐晚宁的重视程度。晚宁有这样的哥哥，是她的幸运。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难过。前世，沐王一家之所以会落到那个地步，不正是因为他们重情么？重情，才会真心待沐老王妃，对她毫不设防以致被害，才会为沐晚宁的事发愁，才会在这一世对救了沐晚宁的她也另眼相待。

嗯？等等！

睡了一觉精神大好的九月突然回想起一个此前被她忽略的问题：萧阑说他是发现许成贤不对劲，所以一路跟着他，而后才碰巧救下她的。可九月记得清清楚楚，前世的宴会上根本没有这一茬，所以他一定隐瞒了真实的理由。

至于这理由是什么……

前后两世，唯一的变数就是她，难道萧阑是追着自己来的？但是，为什么呢？再者，他们上一次同场应当是上巳节的曲水宴，当时连话都没说一句，他怎么会一下就叫出她的身份？总不会他也是重生吧？

九月想想还是觉得不可能，毕竟重生不是什么小事，有她一个就已经够逆天的了，应该不太可能有第二个。

唉，算了，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反正她相信萧阑不会害她，他是不是重生有什么所谓。

她这厢沉迷思考，对座没等到回音的沐晚宁急了，“池鱼？你需要考虑这么久吗？”

九月这才回过神来，“沐世子才名远扬，他都不嫌弃我这个纨绔妹妹，我怎会不愿意喊他一声哥哥呢？”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沐晚宁俏皮地喊了一声，转而又神神秘秘一笑，“我们王府女孩子少，大哥听到你喊他哥哥一定会高兴的，他这人呀，就喜欢妹妹。要是我是个男孩子，你看他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九月失笑，“你大哥要是知道你在我这偷偷编排他，可有你好果子吃。”

沐晚宁不以为然，小脸一扬，骄傲得像只小孔雀，“他才舍不得打我呢！顶多说我两句，我就当没听见就是了。”

“好好好，你厉害。”九月拼命忍住揉她脑袋的冲动，转移话题道，“那第二件事呢？是什么？”

沐晚宁眼睛一亮，竟有几分痛快之意，“母妃已经查出了事情的原委。当时我也在场，你若想听细节，我可以跟你完整说一遍，你若不想听细节，我就挑重点说了。”

九月虽然知道此事是谢氏和沐老王妃合谋，但不知道具体执行的细节，所以就让沐晚宁从头到尾讲一遍。

“老王妃说她偶然得了两壶玉露酒，原本只以为是好酒，但有次，许成梦去她那里请安时喝了一点，回了院里闻到香料就发作了，泡了一个时辰凉水才缓过来。她这才知道喝了玉露酒的人不能闻香，否则就会像被下了药似的失去理智。”

九月不由一阵庆幸，好在她早就知道胜却人间由两半组成，去的时候也带了丫鬟，否则她一定会和前世的沐王妃他们一样，以为是房间香料的问题。届时太医一检查，发现香料无毒，此案就无解了。

不过，沐老王妃既然承认了是自己的手笔，为什么不直接说玉露酒是谢氏给她的，而是编了这么个故事呢？她们两个的联盟竟然如此坚固，这样都不出卖？难道是，谢氏还有后手没用？

如果真有后手，会是什么呢？

她皱起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得知了药效之后，便想着先在我大哥身上试试，但这种酒只对女子有效，所以她失败了。失败之后，她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想在我的及笄礼上毁了我的清白，害我爹娘兄长丢脸。”说到这里，沐晚宁咬牙切齿。

九月抓住她的手，用眼神告诉她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们都没事。

沐晚宁做了个深呼吸，看着她笑笑，“幸好池鱼你也在，不然我这一辈子就完了。”

“瞎说什么？不会的。”九月下意识反驳。

“嗯，不会的。”沐晚宁心里一阵暖流涌过，语气里全是真切的关心，“我听绮龄姐姐说了你当时的模样，我只是听着都觉得害怕，更何况直接面对的你。可是你却撑了那么久，真的好厉害，我若是也能像你这样坚强就好了。”

九月抿唇轻笑，神色不见异常，眼底却有一闪而过的自嘲。

她的忍耐与坚强无关，只是因为瓷片划破皮肉的痛，远远比不过发现自己的一生只是个谎言，而她亲手将至亲推上了死路的痛而已。她在后者之中挣扎了半个月才稍稍缓过来一些，相比之下，这点皮肉伤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了。

沐晚宁的话只是有感而发，本来也没有要九月回答的意思，所以她很快就把话题转回了沐老王妃身上，“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老王妃最近几个月一直卧病，连王府的门都没出过。母妃去门房查的时候，也没发现老王妃院里的丫鬟婆子带回来了异常物品，可若是这样的话，她的玉露酒又是哪来的？”

九月就等她问这一句话，“她出不去不要紧，因为别人可以进来呀。”

“进来？”沐晚宁更迷糊了，“我的笄礼筹备了一个多月，期间不曾待客。再之前天气冷，大家都不太出来走动，只有与我相熟的几家小姐来寻我玩，跑去见老沐王妃的一个都没有。”

九月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快得抓不住。

“我跟母妃提过，会不会是许公子和许小姐从外头带回来的，但母妃排查之后也都否决了。”沐晚宁趴在桌上，一脸苦恼，“沐王府守卫严密，想不惊动任何人给府里的人送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倒也是，沐王府掌管十万兵权，府兵的数量自然也比其他府邸要多，尤其是及笄宴这样宾客众多的场合，他们肯定会更加仔细，不会漏过可疑人员的。

就在可疑人员四个字从她脑中出现的时候，九月突然就悟到了什么，激动地语速都快了一倍，“如果送东西的人的确惊动了守卫呢？”

她知道谢氏让谁，什么时候去送的玉露酒了。

沐晚宁一愣，随即兴奋起来，“你的意思是，这个人惊动了守卫，却没有被守卫当成威胁。也就是说，这人应该是个侍女或者小厮之类不起眼的人物，而且就是王府里的人。”

“能逃过门房检查的只有及笄当天的宾客。”九月面色严肃，压低声音道，“如果有人混在宾客里，把酒带进府中，再交给沐老王妃的侍女，由她带去厨房制作糕点，这所有的事情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青若，只有青若有动手的时间，因为九月记得，青若刚到后院就说肚子不舒服，跟着王府的侍女去茅房了。现在想来，那个带路的侍女应该就是沐老王妃的人，她们说是去茅房，实际却是接头。

“对，你说的没错，很可能，不，应该就是这样了。”沐晚宁也被她感染，冷静下来，“池鱼姐姐果然聪明，母妃让我来找你真是找对了。”

被夸了的九月有些心虚，毕竟她是提前知道了一部分答案的，就这样还猜了这么久才想到，哪算得上聪明？

“但是要查宾客的话就很麻烦了，这事容易得罪人。”沐晚宁十分头疼。

九月正伸着手替她揉眉心，闻言笑道，“笨丫头，你让你母妃去问厨房的人，玉露酒是谁送来的，再去问送酒来的人，是谁给了她酒不就行了？不过这事一定要快，我怕有人杀人灭口。”

沐老王妃的计划越少人知道，成功的可能越大，所以帮她做事的丫鬟一定不会知道她的真正意图。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想必作为中间人的丫鬟此时一定非常害怕，沐王妃只需要稍微吓一吓，应该就能问出来。

“杀，杀人灭口？！”沐晚宁的注意力都被这四个字吸引了，没注意到九月喊她“笨丫头”的口气完全不像个十四岁的少女。

“对，所以你赶紧回去，抢在她们前面把人找到。”九月起身走到沐晚宁面前，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沐晚宁连忙点点头，“好，我这就回去找母妃，你放心。”说完，她就匆匆忙忙地理了裙子，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