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九章 歪打(1 / 1)八日樱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过午之后,窗外吹来的风慢慢有了些凉意。九月坐在桌前,目光落在摊开的游记上,心思却早已跑到了别处。

半个时辰前,谢氏急匆匆地跑到她这儿来摆好母亲的谱,听罢她随口胡诌的博闻馆日常后,盈盈笑道,“池鱼丫头以前可不怎么做噩梦,是最近心情不好么?”

她囫囵应了,谢氏就问,“你屋里的丫鬟伺候得如何?可有不尽心的?若是有,你告诉母妃,母妃换了她。”谢氏一边说一边看向正在不远处待命的玉露几人,话里话外都是要为女儿撑腰的架势。

但这句话听上去,就有了那么点引导听到它的人往丫鬟身上想的意思,所以,她梦魇一事的真相,会是她先前设想的那一个剧本么?

九月心里一动,还未来得及说话,谢氏又抢先开口,“母妃这儿有安神香,你要是担心晚上睡不安稳,便让玉露几个替你点上,母妃也好放心。”

“女儿屋里的丫鬟伺候得都好,没有不尽心的。是女儿自己还有些后怕,但有母妃陪着,也已经好多了,无需点什么安神香。”九月一边说一边观察谢氏,但她神色如常,好像并没有为自己没有怀疑对象而焦急。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猜测可能有差错之时,谢氏的目光一闪,“你这丫头,母妃都已经把香拿过来了,你若是不要,莫非还让母妃再拿回去不成?听话,让玉露她们帮你点上。”

“母妃,真的不用,我已经没事了。”九月摇头。

谢氏却十分坚持,似乎一定要让她留下安神香,“听母妃的话,乖。”

她话中对安神香的执着实在奇怪,但九月并未显出任何异样,闻言只道,“那好吧,我就听母妃的话了,多谢母妃关心。”

“你是我女儿,谢什么谢。”谢氏得偿所愿,便轻轻笑了起来,又与她闲聊几句后,留下安神香就走了。

此刻,那一小捆安神香就搁在桌上的笔架旁边。九月不通医理,判断不出这香里是否有其他东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等锦楼探了消息回来之后,拿给她瞧瞧。

……

堆绣苑。

谢氏一回卧房,便让青若去叫燕鸣华过来。

一般来说,未出阁的小姐都是与自己的母亲住在一个院里的,但燕鸣华和九月因是郡主,所以单住一个院子。九月的饮冰居离堆绣苑远些,燕鸣华的云琼苑倒是就在堆绣苑旁边,因此青若很快就领着燕鸣华回来了。

“母妃。”燕鸣华进门先行礼,姿态恭敬。

谢氏循声看去,眼前的少女身着牙白上襦,下配春梅红杂合欢红的齐胸八破裙,外罩芝兰紫背子,唇红齿白,肤如凝脂。虽是一身粉色,却不显得轻佻,反而于此娇嫩的颜色里生出三分稳重来,十分引人注目。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敬王府的郡主,未来的公主该有的样子,如九月那般玩玩闹闹的,着实不成体统。当然,她原本也不会把九月往大家闺秀的方向教导,否则,这枚棋子就起不到膈应虞舜夫妇的作用了。

“你们都下去吧。”谢氏看了眼青若几人。

“是。”屋里的侍女们纷纷退下,离开时还将房门关了起来。

燕鸣华不明所以,但见谢氏对自己招手,就乖顺地走到她身边,“不知母妃叫鸣华过来所为何事?”

“你妹妹今日做了噩梦,你知不知道?”谢氏端起手边的茶盏微抿一口,淡淡道。

燕鸣华的笑容一僵,“女儿怎么会知道?”该死,她明明做得很隐秘,母妃怎么还能怀疑到她头上?

谢氏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声音里染上薄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日是不是偷偷来我房里拿了醉生梦死?”

这种药能让服药者的精神受到影响,白日里昏昏欲睡,一入眠又噩梦不断,若每日使用又没有解药的话,不出三月就有性命之危。她原本是用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老侧妃的,但中途出了沐王府的事,她就又拿来威胁沐老王妃了。

她之所以敢两边用一样的药,就是自信老侧妃的“病情”不会传出敬王府,谁也不会知道她们的症状相同,可燕鸣华却自作主张地给目前还不能出事的九月下了药。

天晓得谢氏听到丫鬟说九月做了噩梦,又发现屋里的醉生梦死少了一盒的时候有多紧张。老侧妃的话传不出去,沐老王妃受威胁不会开口,可九月不一样。她是博闻馆的学生,是敬王府“最受宠”的郡主,嘴长在她身上,谁也管不了。

要是九月跟沐晚宁说起她突然做噩梦的事,难保沐王府不会怀疑到敬王府头上,那事情就大条了。

“我,我昨日是来了母妃的房间,可是什么都没有拿啊。”燕鸣华决定死不承认,反正也没人看见她拿了药,她说没有就是没有。

谢氏的眼里仿佛有火苗在窜,“燕鸣华,嘴硬没什么错,但也要分分情况!现在是本妃在问你话!给我老实回答,有没有拿?”

燕鸣华被她吓得一抖,支吾半晌才瑟瑟道,“是,是我拿的,但是我只拿了一点点。”说到这里时,声音陡然转小,“她只是做做噩梦而已,不会,不会死的。”

“站好了!”谢氏有些失望,这丫头才学气质都是上乘,大多数时候也都能端得住架子,偏偏掩藏情绪的本事不到家,教人一眼就能看破心绪。可她未来是要坐上太子妃之位,成为敬王府埋在宫里的利刃的,如此胆怯的模样怎能做好此事?

燕鸣华飞快地抬头看了谢氏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不过到底是站稳了。

“告诉我,你是如何把药下到她身上的?”若是这其中出了差错,导致九月对她产生怀疑,那燕鸣华的行为就等于自毁城墙,她也不会再费心培养一个如此愚蠢的女儿。反正敬王府还有两位庶出小姐,选一个记到嫡母名下,照样是王府嫡女,照样可以嫁入东宫。

“我让玲珑去找朱嬷嬷,嘱咐她想办法把药涂到燕池鱼能闻到的地方。不过我没说这是醉生梦死,只说是让人得风寒的药而已。”燕鸣华勉强镇定下来,“至于朱嬷嬷是怎么做的,我也不清楚。”

谢氏松了口气,“还好你没说。”九月那丫头看样子没有发现不对,她也留了混着解药的安神香,应该不会再出事。

“行了,这次就算了。”她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燕鸣华,“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情绪展露出来,在外人面前,你必须永远自信,永远镇定。就算别人怀疑到你头上,也要有抬着头推干净的本事,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了。”燕鸣华点点头,声音里似乎带着微弱的哭腔。

谢氏摆摆手,“回去吧,没事的时候多看看佛经。”

“女儿告退。”燕鸣华微微福身,蕴着泪走了。

谢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闭眼做了个深呼吸,才道,“青若,把本妃准备好的药材拿去给老侧妃。绿萝,传信给兄长,让他再送一份先前要的东西来。”

两个丫鬟在门外遥遥应了,她也饮尽盏中最后一口茶水。

窗外忽起大风,吹进房里,倒是有些冷了。

……

锦楼是晚饭时分回到饮冰居的,看上去困得很,走路都一摇一晃的。九月看得心慌,连忙让她先去沐浴吃饭,休息好了再来伺候。

小半个时辰之后,恢复活力的锦楼笑着进了屋,“郡主,奴婢找了好久,终于找到郡主要的书了。”

九月接过,随手翻了翻,笑道,“嗯,就是这本,辛苦你了,下去吧。”刚说完,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又把人叫住了,“啊,等等,锦楼,我刚才看你困得出奇,可是晚上睡得不好?”

锦楼微微歪头思考,片刻后道,“回郡主,奴婢晚上睡得挺好,不过今天似乎特别困。”

“我中午也犯困,还做了个噩梦,母妃听说后送了我一点安神香,你也拿两支去试试吧。”九月刻意地眨了两下眼睛,“在我的书桌上,你自己抽两支出来就好。”她清楚地看到在自己说到噩梦二字时,锦楼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收回目光。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人也在做噩梦?

旁边正在收拾房间的玉露半真半假地问,“奴婢也白日发困,郡主也赏两支安神香呗?”

“去,我身边几个丫鬟就属你精神头最好,哪用得着安神香?”九月笑斥,眼底的温度却倏然冷却。

锦楼正在用手帕包香,听到二人的对话也是一笑,“玉露姐姐若是想要,我可以匀一支给你呀。”

玉露连忙摇摇头,“还是你用吧,方才你那个样子连我都吓到了,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玉露说得是,所以你赶紧下去休息吧。”九月爽快地下令。

锦楼应声告退。九月则重新翻开她带来的书,书里最中间的位置夹了一张纸。

九月看了看房间里的其他人,确认她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她这边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拿出这张纸来。纸张不大,上面写了一问一答,问是她的问,答是锦楼的答。

——老侧妃身体如何。

——白日昏昏欲睡,夜里噩梦缠身。

这十二个字,与她和锦楼今日的症状一模一样。

九月拿着纸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眸光也渐渐锋利。

是她先入为主了,只想着谢氏是最有可能害她的人,却忘了此时此刻,谢氏是绝对不会让“明珠郡主”出事的。想明白这点后,再看谢氏下午那些话,就觉得它们更像是在帮人抹尾巴,而非引她猜忌锦楼了。因为谢氏说换掉丫鬟的时候,是看着所有在她房间里的人说的,当时锦楼并不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送过来的安神香应该不会有问题,至少不会有性命危险。看方才锦楼闻过之后的表情,也能猜到里面没有放麝香之类的东西,还是可以放心用的。

九月把锦楼写的纸团起来,塞进花瓶里,而后开口道,“玉露,把安神香点上吧。”

“现在就点?”玉露看了看天色,很是惊讶。

“嗯,点吧。”九月揉了揉太阳穴,做出一副精神很不好的样子,“我今日不太舒服,早些休息也好,明日还要去博闻馆呢。”

金风推了推玉露,小声道,“郡主叫你点你就点嘛,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一旁的桂枝和清光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我又没说不点,你才别那么多废话呢。”玉露也低声反驳,说完就不理三人,径直走到书桌旁边,小心地抽出一支安神香,用火折子点了,插到香炉里。待烟雾飘出来一些后,她用手扇了扇风,清雅宁静的味道瞬间布满整个房间。

九月耳力极佳,听到了四人的全部对话,嘴角不由溢出一丝笑来。

玉露和金风在她面前都已经不装好姐妹了,可想而知私底下关系如何。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局面,她们斗得越厉害,放在其他事情上的心思就越少,锦楼和她也就越好做些隐秘的事情。

“你们都下去吧,我看会书就睡了。”九月捧着锦楼拿来的书,头也不抬。

“是。”几个丫鬟齐齐福身,依次出去了,但远远地,似乎还能听见争执不下的声音。

等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院中,九月才缓缓抬眸。

书桌上的青瓷花瓶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莹莹玉光,瓶中海棠红如胭脂,安神香所发出的淡白烟雾缭绕花间,显得迷离而梦幻。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身在前世记忆最深刻的那一夜——同样是白天受了很大打击,情绪崩溃;同样是点了安神香,把身边的丫鬟全赶了出去;同样是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捧着本书发呆。

但她马上就意识到了这只是个错觉,因为此夜此地,并没有那个偷偷溜进府里听她痛哭的青年。

九月回过神来,慢悠悠地合上书站起身,吹灭烛火后,借月光为灯,摸索着向床边走去。

那背影竟有三分寥落。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