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天翻过三座雪岭，穿过一条绵长的山洞，终于走进了一处四面环山的山谷。

很奇怪的是，山谷独成一片天地，几乎与世隔绝，里面温暖如春，甚至还有潺潺流动的溪流。

“大概八十年前，为了躲避战乱，我曾来过一回，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还是以前的模样。”

李长天将凌天雪平放在了溪边的岩石上，捧了一把水洗脸，清澈的溪水冲刷了脸上的污渍。

“你到底想做什么！”凌天雪对这里的环境并没有多少兴趣，甚至不曾多看一眼，只想知道李长天的目的。

李长天将矿泉水瓶灌满了溪水，放在凌天雪旁边，笑着说：“你不用太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说起来，我还救了你一命，当然，如果你愿意成为实验台上的死尸，或者泡在福尔马林的标本，那就当我没说。”

“别和我废话，我听不懂。”凌天雪怒视着李长天。

“你几天没吃没喝了，总得先喝点水，接下来我问的事情可能会耗费你的精力，我不希望你中途出现什么意外。”

李长天取出一块烤过的猪肉，撕了一半放在矿泉水瓶旁边，自顾自地咬了一口，过夜的猪肉有点像鞋帮子，很难咬动，但总算能够饱腹。

“我怎么吃？”凌天雪动了动被藤蔓牢牢捆缚的双手，意思很明显，自己吃不了。

“我会帮你取掉，但先谈好条件，你的回答如果让我满意的话，我马上放你离开，也会帮你隐藏行踪。”李长天盯着凌天雪的眼睛，眼神很真诚。

凌天雪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李长天拔出长剑，随手一挥，绑缚凌天雪的藤蔓便断成很多截。

没有了藤蔓的束缚，凌天雪的体力似乎恢复了一些，仍然有些吃力地站起来。

忽然，李长天手中的长剑锵然挣脱，冲天而起，以闪电般的速度向下飞来，横切过李长天的脖子。

一道可怖的血痕，几乎贯穿了李长天整个咽喉，破风箱一样的嗓音，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身体便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凌天雪面无血色地蹲在李长天的尸体旁，方才仅剩的一点灵力用尽，此刻身体虚弱如同一团棉絮。

长剑剑身还粘着温热的鲜血，此刻有气无力地倒插在她脚边。

那个聒噪的李长天终于死了，而且被她亲手所杀，可她没有太多的兴奋感。

这与以前杀死恶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仅剩的兴奋感也很快褪去。

因为她看到了李长天眼神中的怜悯，她不知道这种眼神所代表的含义，只知道这个男人是个很奇怪很奇怪的人。

明明拥有很强大的能力，却过得很不如意，甚至过得如同老鼠一样卑微，连区区几个凡人都要躲避。

有能力的人，不该高人一等吗？不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吗？

她一点也不后悔杀了李长天，到了她这个境界，已经没有什么善恶可言，做人做事全凭喜好。

凌天雪坐在一块比较干净的岩石上，咬了一口先前李长天递给她的野猪肉。

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食物，但她还是一口一口咽了下去，算是对这个死去的男人最后的善意。

四周安静极了，连一只鲜活的动物都没有，只有凌天雪轻微的咀嚼声，她吃一口肉，喝一口水，面色很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孤独如潮水般袭来，凌天雪渐渐有了困意，这让她很恐慌。

修道多年，早已摆脱了世间的七情六欲，甚至不用吃饭睡觉......

可这些天，糟糕透了，自己做了什么？

会为了一个男人无礼的举动生气，甚至不分善恶，怒而杀人，甚至会饿、会渴、会吃、会睡觉......

她觉得，自从和师门叛徒大战后，自己的道心乱了。

“咔嚓！”

一道很轻微的声音落入了凌天雪的耳朵，似乎是细小石子轻微的挤压声，而且就在身边。

声音很连续，令凌天雪感到不安。

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李长天的手掌正按压着地面，上半身缓缓离地。

更诡异的是，李长天脖子上的血痕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凌天雪保证，那一剑拼尽全力，足够让李长天丧命。

“死而复生？”凌天雪瞪大眼睛，第一次见过这种神奇的事情。从李长天身上散发的生命气息可以看出，他是个活人，并非尸变。

“严格来说，是不死不灭。”李长天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嗓子很沙哑，说起话来，有点像指甲在石灰粉刷墙上的摩擦声。

“不死不灭？”凌天雪愣住了，就连手中的野猪肉掉了都没发觉。

他走到凌天雪身边坐下，拿起她喝过的矿泉水瓶，将仅剩的水全部倒进嘴里，润了润喉咙，感觉恢复地差不多了，这才继续说道：“我知道，因为我绑了你几天，你很愤怒，可你现在杀了我一次，怨气也出了，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我不杀你，是因为我有事求你，并不是不能杀你。接下来，和平共处如何？”

其实，李长天绑住凌天雪，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怕她倾尽全力与自己同归于尽。

自己死了倒是可以复活，万一凌天雪死了，他可没办法把凌天雪从地府拎出来。

所以，凌天雪杀他，在他的预料之内，没有反抗而已。

凌天雪依然沉浸在震惊之中，似乎没有听到李长天的话，只是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说道：“先天混沌体？是了，怪不得你能够大道至简。”

“什么？”这回轮到李长天震惊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先天混沌体”，没想到凌天雪居然能够一口说出。

“你不知道？”凌天雪反问。

李长天摇头，从他有记忆起，就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也从来没人告诉他这些。

“传说先天混沌体，道法自然，不死不灭，任何道法一点即会。这种道体极为难得，乃是天地间最罕见的五种体质之一，以前只听人提过，却从未见过。”凌天雪的普通话很生涩，但大致意思，李长天却听懂了。

李长天学着凌天雪的模样，右手捏诀，只见墨色长剑冲天而起，又带着万钧之势急转而下，如刀切豆腐般将一块坚硬的岩石一分为二，切面光洁如镜。

“你果然一学就会！可你没有灵力，怎么会？”凌天雪惊呼一声，尽管听过先天混沌体的诸多神奇，但当她亲眼看到时，依然满眼的不相信。

李长天又做出一套收剑诀的动作，剑随心动，锵然入鞘。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既然认识我的道体，那你可知我来自哪里？”李长天将墨色长剑还给了凌天雪，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你不知道来自哪里？”凌天雪很疑惑，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但也清楚，这种低级界域，是不可能存在先天混沌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在师门藏宝阁的一本古书上见过，在一片广袤天地存在先天混沌体，那里人人都是神。”

李长天能够探查凌天雪心里的想法，得知她没有说谎时，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满是遗憾之色，听到“师门藏宝阁”几个字，他眼中又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我知道，你也不属于这里。请告诉我，回去的方法！”和初次见到凌天雪时，问出的问题一样，只是这一次情绪没有那么激动。

这下，轮到凌天雪沉默了。

可她的意思，李长天再清楚不过。

先前还你死我活的两个人，此刻并肩坐在一起，只是一个无法移动，一个不知道去哪。

凌天雪的咳嗽声一直没有停过，体内的情况，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脏腑没有一处完好，刚才燃烧生命释放的那一剑，令她道心出现了裂纹。

该相信他吗？凌天雪觉得自己没有其他选择，不如赌一次。

“我被时空乱流卷入这里，如果没有预设的传送阵法，想回去难如登天。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凌天雪强撑着说出这句话，身体便开始摇摇欲坠。

“什么办法？”李长天不知该不该碰她，但看她眼神涣散，犹豫了一下，还是扶住了她的肩膀。

“先答应我一件事。”凌天雪声音如蚊子嗡一般，几乎贴在李长天耳边，一股淡淡的幽香立马沁入他的鼻息。

“别说一件，一百件都可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说话，安心休养。”李长天担心她耗费精力，想都没想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