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花厅,只见厅外站了十多个下人,也许是原本规矩就少,也许是光影黯淡的夜幕下人少了顾忌,大多数人都在交头接耳地伸着脖子往里看,看见兰清若袅袅地被管家引过来,嗖地一下全都静了下来,只听见噼里啪啦灯烛的爆响。
推开门,迎面就是头上包着纱布的李微水和一位搂着她的中年妇人,兰清若眼光一扫,刘湘君坐在角度,被暗影遮住,几乎看不真切,毛樱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旁边是一位脸色虽然如常,却气势如虹不怒自威,穿着白色对襟便服的中年男人。
兰清若对着大家得了个礼,佯装没看见刘湘君,皱起眉头,“湘君呢?!”
“我跟你拼了!”李微水跳起来就撞向兰清若,兰清若噔噔几下除些跌倒。
“你们?!”兰清若恼羞成怒,“毛樱,这就是毛家的待客之道么?”
“微水,好了,你闹够没有。”毛樱不耐地来回走了两步,“有事说事,你叫人家兰清若来,什么意思快说!”
下人搬了把椅子放在兰清若身后。
“她污蔑我拿了她的玉佩,还不依不饶地打伤我。”李微水泣不成声。
兰清若仿佛终于看见刘湘君,颇无奈地扯出帕子甩了甩,“李小姐,说起来刘小姐只是我的客人,你难道让我当面啐她一口么?湘君,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起身走到刘湘君面前,光线和背后的目光全被兰清若遮住,刘湘君冲她眨了眨眼睛。
“那个玉佩是我们刘家祖传的物件。”刘湘君腾地跳起来,声音嘶哑。
“难道没有可能是丢在梅家?!”李微水的嗓子尖利,所有的人都突地闭上眼睛。
“实话说吧,清若,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这两天我把梅家我走过的地方,我身边的人都翻遍了,就只差、、、、、、你和梅老爷没翻了。我这才想起应该来问问毛家,可李微水一上来就狡辩,连话都不让我说完。”
“那你也不能打人哪!”毛樱气急败坏。
“我是被逼的,问问你们毛家上下,给我说话的机会了么,如果我不挣扎,怕要杀我灭口。”刘湘君声音愈发嘶哑。
“好了,”中年男人拍拍椅子扶手,再无耐心,“什么大不了的,也值得把我叫来?”他指着毛樱恶狠狠地点了两下,又犀利地扫了一眼李微水身边的妇人,“红梢,你们现在住的偏厦有些漏水,我看你们还是住到、、、、”他看向管家。
管家低着头,“老爷,现在也只有后罩房还有个院子。”
“那就住过去吧。”毛老爷冷冷地站起来,“红梢,这几年我可曾说过一句你的不是,没想到你还怂恿微水借机就闹,闹什么?!”
“老爷,”被叫做红梢的女人忽地撑起身体,“老爷心里还不明白?!”
“我明白什么?”毛君贤斯文地逼视了妇人一眼,“说话要三思而后行才是。
“不是,不是这样的,”兰清若上前阻止,“原是湘君没沉住气,别错怪了伯母。”
毛君贤随意瞥了兰清若一眼,就似乎看透了她,余光带着藏不住的轻视,兰清若脚下一顿。“你就是兰小姐,梅效白的未婚妻?!”
他这一问,兰清若倒松了口气,她点头,“是。”
“刘小姐适才描述的那枚玉佩我倒是见过!”他瞥了眼湘君,“汉白玉,圆形,中间有一条裂缝被巧夺天工地雕成一条纤细的小飞龙,这不是梅先生时常佩戴的么?!怎么变成刘小姐传家之玉了。刘小姐,你这样栽赃陷害是为了什么?!“
“你。”兰清若懊恼不已,刘湘君怕是从未撒过泼,撒谎都编不圆。
“毛先生怕是走眼了,我和梅先生的玉佩那日还对比过,他是一尊昂首盘旋的龙,而我的是一尊戏耍回首的龙,虽然都是把中间的裂缝划腐朽为神奇,但我的龙偏右侧,他的龙恬在正中间。”刘湘君突然走过来反驳道,“我喜欢玉佩,你可唬不了我。”
兰清若皱起眉头,“可你也不能无凭无据地继续纠缠,再这样下去,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这么说你们还是怀疑我?!”李微水泣不成声,“我就是豁出去表叔把我们赶出去,我也要求个清白,要不我们就上公堂。”
“好啦?!”毛君贤大喊一声,厌恶地扫视一圈,“兰小姐看这事如何了吧。”
“有时候丢了就是丢了,只能认,我看就算了,湘君!”
“不行,”不待兰清若说完,李微水就扑过来,“不行,难道我从此就要背上这窃贼的名声,不行,我不同意。”
“那你要如何?!”毛樱跳起来,指着李微水,“你这小娘养的!”
“啊、、、、、”李微火嘶喊着扑向毛樱,椅子连人一下被扑倒,扑通一声,毛樱就失去了知觉。
“混账!”毛君贤伸手抓住李微水的衣领把她提起来,啪地一个耳光,“滚!”
兰清若捂住脸,又不得不拉住毛君贤,“毛老爷住手,你住手,是我们的不是,你就谅解李小姐吧,她、、、、、也是好面子,湘君,你快说,我的玉佩没丢。”
红梢扑上前噗通一声跪下,“老爷,你就行行好,别赶我们走,我们住在哪里都行,现在世道这个乱,你让我们到哪里去安身呐!”
毛君贤手一松,李微水咚地一声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别后罩房了,我看就去偏院先住两天,如果她们还想依靠毛家,就去庄子上吧,如果不想,随便。”
兰清若拉起刘湘君一边施礼一边后退,忙不迭地推开房门。
“兰小姐,我有话说。”毛君贤在身后喊,“请随我来。”一边说一边往旁边的侧厅走去,“其它人都散了吧。”
兰清若犹豫片刻,跟上去。“毛老爷,真是惭愧、、、、、”
“这事就过去了,我也不会在意。”毛君贤摆摆手。
“那,李小姐你可、、、、、”
“那是毛家的事情.”
兰清若又被打断。
“行,如今我真不好再说什么,实在是、、、、”
“刘湘君这样闹到毛家是有什么目的吧?!”他直接问,“你别太快地否定,我当七品芝麻官有三年之久,断案无数,资质再差也得了点经验,她想混水摸鱼?!摸什么?!”
“你想说什么我不明白?!”兰清若皱起眉头,两只手不由地微微攥了一下。
“好了,我们也别绕弯子了,别看樱儿瞒着我,我也知道你,包括刘湘君正在被人追杀!”毛君贤温温地一笑,满是算透一切的城府。
兰清若一听反倒松驰下来,“毛老爷也知道?!这事还真藏不住了,不过他不敢,他不敢杀我。”
“兰小姐还是年轻,”毛君贤轻笑一声,叉腰走动两下,“你只算到了一面,却没算到另一面。你想知道么?!“
“我不想听,老爷就不说么?”没想到这事扩散得如此之迅速,欲杀她之人那样小心谨慎不就是防着管中窥豹,被人窥到丁点端倪么,她在其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呢?!
“既然你死里逃生,杀你的人自然不敢再轻易下手,他怕你会透露什么;”毛君贤哼了两声,“那么他的对立面呢?你想过没有,他们恰恰相反,巴不得你将对方的秘密暴露出来,所以他们也希望你死,你以为你现在安全了么。”
兰清若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生死有命!”她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呵呵,认命了!”毛君贤嗤笑一声。
“怎么会?!我的命还长呢!”兰清若缓了一口气,“因为谁也不敢杀我!”
“你、、、、、”毛君贤一愣。
“你以为只要我死,那秘密就会大白于天下,大错而特错,我若死了,杀我之人必会成为下一个被杀者,谁敢冒这个险。”
“为何?”毛君贤不觉躬身探听,一脸不解。
“你想呀,欲杀我之人杀不了我,却少不得随时在监视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必在他的掌控之中,你说这些别有用心的人他能看不到?!也许不等他们动手,就早做了他刀下之鬼。”
毛君贤抿抿嘴角,掩去脸上的神色。
“其实我倒是有另一种感觉。”兰清若按下心头的鄙视,温言细语。
“什么感觉?!”
“我死了也许一了百了,可现在我没死,他怕早把我当成一枚诱饵、、、、、、”
“诱饵?!”毛君贤左右手的拇指食指同时开始搓动,越搓越快。
“对了,老爷找我什么事?!时候不早了。”兰清若收起犀利的眼神,适才的杀呀死呀的话题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噢,”毛君贤有些怔忡,顿了半晌,才恍过神来,“听说小姐与武都督,杨司令都相识。”
“这些并不稀奇,我大哥还与刘司令是拜把子兄弟,梅大爷听说可直接进张司令的作战室、、、、、”
“我知道,我知道。”毛君贤烦躁地左右走动,停不下来。
“老爷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兰清若细打听过雅安县衙的情况,除了有一千多人的巡防营建制,军队完全由陈大秀独揽,现在其它地方已经有军政合一的趋势,如果陈大秀想把他赶出雅安,恐怕只需在上面走走过场即可。她心里一动,毛君贤的远忧她不知道,近忧却近在眼前,就是陈大秀呀,且现在陈大秀的保护伞没了,正是可以短兵相接夺取他的军权的好时机!
兰清若咳了一声,毛君贤突然站住,“咳咳,我是担心兰小姐的安危,虽然你的话没错,却不能否定这是刀尖上行走,危机四伏。”
“多谢毛老爷。”兰清若又行一礼。
“明天是我们家老太太的生辰,到时候雅安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兰小姐也请届时光临。”毛君贤及时地岔开话题。
“我有个不情之请,”兰清若似很为难又不得不说,“请老爷别再罚李小姐了,说起来都是湘君无理。”
“你别管了,”毛君贤皱起眉头,猛一挥手,“这母女俩总是做出一副受尽欺凌忍气吞声的模样,着实让人讨厌。”
“老爷宽心,想必她们也是无奈,寄人篱下,又有谁可以挺起胸膛过日子的。”兰清若宽慰道。听适才李微水母亲红梢的意思,她们能够投靠毛家是凭着毛君贤与她的旧情。“老爷也为难,久恩成仇。”
“兰小姐真是善解人意。”毛君贤气哼哼得,“我也是、、、、、、哎。”
“我才来雅安几天就听说他们应该去投靠向家的,何必让老爷为难。”兰清若行礼告别,若无其事地向门口走。
“有人这样说么?”毛君贤皱起眉头。
“当然,他们是表亲呀!噢,可能梅家和向家是亲家,我听得多了些。”
“向家这么说?!”他抿紧嘴角,眼神一时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