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金陵台一僻静之处,红袖正独倚着大树闭目冥想。
“红袖!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红袖缓缓睁开眼,只见宣铭兴冲冲地站在跟前,她略有几分烦躁,冷冷吐出二字:“什么?”
宣铭见她心情不好,讪讪道:“我出去办事儿见着一只玉镯子,成色极好,我想与你最为相配。”说罢从怀里取出一只翡翠镶金玉镯双手奉上。
红袖轻扫了一眼,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宣铭,你无须这样。”
宣铭并不在意她的冷漠,柔声问道:“红袖,我能替你戴上吗?”
红袖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只得勉勉强强伸出右手来。
“红袖,你袖间似有东西要掉下来了。”宣铭说话间正要伸手要去取那一包东西却被红袖猛地甩开,她略有几分气恼,一边嚷着“不关你的事!”一边急急地逃走了。
宣铭愣在原地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红袖为何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
夜色渐沉,安瑾琛哄冷曦月睡下便起身离去了,马车辘辘驶至宫门口时被侍卫拦下,侍卫长厉声道:“车上何人?出示宫牌!”
安瑾琛揭开帘子,眯着眼笑道:“当朝丞相安瑾琛。”
侍卫长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仍旧不予放行,一定要安瑾琛拿出宫牌证明。安瑾琛听闻自从上次自己闯了禁门以后,皇帝大为恼怒,在各个宫门前又添了数十个侍卫,而且下令无腰牌者不得出入。
侍卫长知道安瑾琛乃皇后亲弟,时常出入宫中,此时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奇怪,只是皇命不可违,他作了个揖好言恳求道:“还望大人出示腰牌,别让小的们为难。”
安瑾琛摸了摸腰间,笑容一时凝在了脸上,忽而想起下午时小曦月拿他的腰牌玩了许久,大概是忘了取回来,安瑾琛跃下马车,对车夫道:“你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去便来。”
安瑾琛急急地跑回去,离金陵台还有几里地时,远远地便见金陵台上火光冲天,黑烟弥漫,安瑾琛心中一惊,三步并作五步地奔上金陵台,耳边的哭声喊叫声愈发清晰,灼灼的烈火叫嚣着扑来,滚烫的温度一次次试探着裸露的肌肤,即便如此安瑾琛疯了似的冲进火海,大吼道:“月儿!月儿!”乌黑的浓烟一次又一次地窜入他的喉咙,凶恶的大火肆意拉扯着他的衣衫,断断续续的叫喊声、咳嗽声中夹杂着木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眼前的火势愈演愈烈,可是安瑾琛仍旧四处找寻,没有退缩之意。
“主上!小心!”红袖猛地将安瑾琛扑倒在地,一块燃着火焰的木材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安瑾琛方才站着的位置上。
红袖扶着安瑾琛勉强站了起来,关切询问道:“主上,您没事儿吧?”
安瑾琛摆了摆手,不顾自己狼狈兮兮的模样,立即问道:“公主呢?公主在哪?”
“公主她有紫玉照看,应该没事儿,我们还是出去等消息吧。来,我扶您!”红袖将安瑾琛的手搭到自己的肩膀上,略施轻功带着安瑾琛到了殿外。
殿外,紫玉垂头丧气地立在宋嬷嬷身边,安瑾琛见了二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焦急问道:“紫玉,你告诉我月儿在哪?你告诉我!快告诉我!”
紫玉低头,一脸的自责与羞愧。
“嬷嬷,你告诉我,你一定知道月儿在哪里!你知道的是不是?!”安瑾琛方才呛了许多烟,嗓音十分沙哑,他急切地握住宋嬷嬷的手,激动地问:“嬷嬷你倒是说话啊!嬷嬷!月儿呢?”
宋嬷嬷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安瑾琛失望地松开宋嬷嬷的手,转身望着眼前一片火海,橘红色的烈火照亮了这鬼魅般黑洞洞的夜空,跳跃的火苗在宣誓他的胜利,炫耀他的战绩——他夺走了冷曦月幼小稚嫩的生命。
......
安瑾琛心有不甘,他带领紫玉、红袖就近取水,一桶一桶发泄似的地浇向这熊熊烈火,过了很久,大火终于被浇灭。
主殿内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原本就破烂的墙面烧得黑黢黢的,前不久购置的桌椅也成了废木材,榻上仅有的一点儿棉被衣物也被烧成了灰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味。
到处都是炭一般的黑,安瑾琛静静地立在殿内,他想说点儿什么,大概是叫一声“月儿”,可是他不敢,他怕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静寂,大概是方才吸入了太多的浓烟,他现在有些喘不过气来,眼睛也熏得落泪。
“主上,公主她......”红袖咬着唇,欲言又止。
安瑾琛失魂落魄地转身,一步一顿地走下金陵台,如今已是夏末,晚风中竟有一丝凉意,安瑾琛知道有时穿再多的衣物耶抵御不了这个世界的寒冷,月儿啊,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明明几个时辰前还伏在他怀里,现在却连尸首都找不到。她是不是烧成了一股灰烬,随着晚风飘出了这金瓦红墙?安瑾琛此时心痛且自责,他有愧于一国丞相,竟连一个小小幼童也护不住。
她生的那一日恰逢天狗食日,不见曦景,她死的那一夜正值乌云蔽月,不见瑶光,这重重楼阁、高高殿宇,再不见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