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远宜盯着数盏孔明越飘越远，忽然放声大喊。

不用任何语言修饰，尽情抒发心意。

沈明月本也被身份限制，见小帝姬如此勇敢，也不禁被感染，跑到悬崖边喊道：“我再也不想做别人博弈的工具了！”

“我下辈子也再也不要做的帝姬了！！”

两人喊得口干舌燥，甩了甩手直接坐在地上。江湖儿女的豪迈，尽显其中。

山崖长出几根手臂长的草叶，沈明月像只灵敏的小猴子，伸手去够，燕远宜惊呼一声：“你干嘛，要是摔下去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看你小小年纪，愁眉不展，心事重重，想哄你开心。”沈明月晃了晃手中的枯草，紧接着将叶子浸泡在寒潭中，等到它全部被浸润才取出，打了第一个结扣。

就看沈明月手指灵活似蝴蝶，好似就转了两个圈，但掌心处已经躺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蚂蚱。

她将东西往燕远宜面前一送：“送给你的。”

“这种乡野玩物怎么配得上本帝姬。”燕远宜是典型的口嫌体正值，分明是爱不释手，用随身的帕子包好，藏进贴身的口袋中。

她用双手捂住胸口，这几日压抑着的烦闷一扫而空，她笑着说道：“虽然我一开始并不喜欢你，但你的确是个好人。”

“的确是个好人。”沈明月点点头。

今夜燃了一个晚上的孔明灯，天空中灰蒙蒙的，满是灰尘。

但还能看见闪亮的星子，穿过厚重云层，与你相会。沈明月看着北极星，觉得或许这一刻该出现在这里的，应该是禹堂。

冷漠的病弱少年和高高在上的帝姬大人。只怕一朝分别，状如参商。

兴许是她的共情能力太强，所以在当事人好不之情的境况下，生生脑补一出帝姬远嫁塞外，少年挥鞭策马，最后于界碑处，执手相对，无语凝噎。

两颗心自此咫尺天涯。

这种剧情，话本上都已经不爱写了，但还能骗得少女三升眼泪，哭完之后定不忘记给话本先生的寄上两斤刀子。

皆大欢喜的结局，就该是禹堂策马驰驱于大漠，用手中兵刃直接掠走帝姬，带回家中做无心山庄的少夫人。

“想什么呢？”

燕远宜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故事中心的女主角，她只是讶异，沈明月这一张有时显得聒噪的嘴巴，怎么突然都没了声音。

她一偏头，发现少女双手拄着下巴，嘴角挂着母亲提起她亲事时才有的和蔼笑容。燕帝姬实在忍不住提醒。

饶是如此，她也等了许久，沈明月才后知后觉地应和了一声。

“知道回神了？”燕远宜语气不快。

沈明月赶忙讨饶：“是我错了。”

“说说看，想什么呢？”

小月牙咧嘴一笑，露出两颗不太明显的小虎牙：“在想如果小远宜肯放弃帝姬的身份，会过上怎样的生活。”

燕远宜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我倒真的想过，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会自己打理个小院子，种上些爬山虎，等各个节日自己扎灯笼，糊风筝。”

“那你呢？”她反问道。

“我？我又不是帝姬，又有什么可以放弃的呢？”沈明月一愣，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从前沈家是参天大树，她的父兄，祖父都在沙场搏命。

而她最后无非是进宫为妃，困死皇城。

等到重新来过，忙忙碌碌，目标似乎是为沈家复仇，可直到今日，她也只在入京时与其匆匆一面。更不要说如果有一天她真能逃脱宿命，又会怎样选择。

是归隐山林，云游四海；还是真如国师所言，执掌后位。

前路昏沉，尚无一盏明灯

所以，她摇了摇头，推说不知。

“也是，你要是知道了，你就是燕帝姬了。”燕远宜拍了拍沈明月的脑袋，“说来也奇怪，明明我比你大上那么多，可却是你几次三番开解我，于危难处解救我。”

沈明月道：“是帝姬性格豪爽，内心不会被外力左右。”

燕远宜如果身后有条毛茸茸的尾巴，怕是早就翘到了天上。只不过正在她准备自吹自擂的时候，山路中传出些不和谐的声音。

“帝姬，沈小姐你们在哪里啊！远宜帝姬。”

沈明月这才发现山路中延绵着一条红龙。

宫里的嬷嬷眯缝着眼睛，于火光中看见两条身影。已经提到嗓子眼里的心终于重重地放下，她连忙迎了上去。

桂嬷嬷拽着燕远宜的衣袖，翻来覆去地打量着这个人，嘴里连连道：“我的小姑奶奶，这大晚上的，你乱跑什么，万一出了什么事，圣人和娘娘把我五马分尸也不够啊！”

“谢谢老天爷保佑，幸好连根头发丝也没掉下来。”桂嬷嬷连连感谢上苍保佑，还不忘另外一个人，“沈小姐也快点随老身下去吧，莫要让唐小姐着急。”

“多谢嬷嬷。”

“唉，唉。这山路湿滑，且小心些，你们两个快去沈小姐面前照路，要是摔了个好歹，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行人浩浩汤汤的下了山，唐清月搀扶着的贵妃娘娘，直接将手中的佛珠扔在地上，死死攥住燕远宜的双手：“真是上辈子的冤家。”

此情此景，使得沈明月想到沈家满门，鼻头一酸。

唐清月轻声道：“既然帝姬安然无恙，我们二人就先行离开，长公主交代的那几遍心经，我可不敢不放在心上。”

达奚莲这才回过神，下意识的将小女儿挡在身后：“也好，如今天色也深了，两位早些休息。”

“若是你下回进宫，不妨带着沈小姐，我看远宜也与她投缘。”

小帝姬躲在母亲身后做了个鬼脸，唐清月勉强忍住笑意：“是，肯定忘不了。”

说完二人行礼，离开了这座白衣庵。

长公主今日的一切活动虽然早已完结，但百姓们的夜晚此时才刚刚开始。

沈明月扶起一个与朋友嬉笑打闹的而跌倒在地的小儿，得了一块饴糖，她放进嘴里，一侧鼓起，像是囤积粮食的小松鼠。

她将一盏灯笼拨开，含糊问道：“你们可决定好了，要我从贵妃那里找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