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河饭店,许鸿芳的套房。
琴姑向褒姒说明她的来意,她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厌烦,她也就不说话了,就靠在桌子角站着。
切!缠过又松开的“半拉小脚”就那么站着不酸啊?
褒姒根据原主记忆,记得她家姨娘就是这样的脚,被布条紧捆到脚筋骨都扁了的人,后来放开了却硬要学人家正常脚的姑娘穿皮鞋。那两脚要遭的罪,怕是只有她自个能忍耐得住。
“琴姑,你坐下吧!许先生还没有歇够呢,你要等,可能就等到黄昏了。”褒姒眼神平淡。
琴姑本来不打算和这洋味很浓厚的千金小姐说话了,就这时候,人家这一招呼简直是救了她的脚了。
她感激地应声:“好,谢谢陈二小姐!”
她那皮鞋里装的扭曲成尖角的变形脚丫子早麻木了,她为了不显示她的窘迫,先是扶稳桌子角,两脚张起脚尖用力在地毯上蹭了几下脚后跟,她那套在皮鞋里的脚骨头带动臀部闷疼的肌肉才算是有了点知觉。
褒姒本想对她说,那你干脆把脚上鞋也脱了,松松脚。
这引诱别人干傻事的点子她不是没做过,她家姨娘就被她怂恿过的,结果就是今后的几十年不被允许在人多的场面上出现。
一想起这些就心里有快意,手指上那深蓝色油干透了。褒姒起来端上两杯奶茶,一杯自己先端起来喝了一口。
“喝茶吧!这是金水城特产的,你应该喝过的。”都不是头一次见面的人,褒姒说话尽量拉近对方的距离。
琴姑大眼睛里蕴含的感激是褒姒能看见的,她点头:“喝过呀,这是我十二岁时候就给许少爷送去过的奶茶,迪化产的。”说着她也顾不上装矜持,她兴许是渴了就大口喝起来。
“真是厉害呀!你们那么早就认识啦。”褒姒这样说话似乎已经是个本能。
[喂!娘娘,你这说话要改正习惯,男主给你的忠告你都忘光了吗?你明明就不是那样心胸狭隘的人,何必说话这样,人家想和你多说话都怕。]
“琴姑,我是说你认识他,比我早,让我羡慕!”褒姒含笑说。
[这就对了嘛!人家和男主也就是街坊,关系算不上多近,总是两个知道根底的熟人。]
“陈二小姐,我这里就把话给您往明里说,我对许先生没有多的意思,是我真的遇不上比他更好的可靠的朋友了呀!”琴姑眼中带有凄苦,她放下茶杯,那两膝盖并拢,双手交握根本就无法想像是一个使双抢套麻袋绑人的土匪头子。
她这样一说,褒姒反倒心里惭愧。心一软即可说:“你等我,我这就电话叫他过来这里。”
褒姒抬起手腕,手表显示四点五十分,也差不多该是叫他起来准备到戏院梳妆开演了。
男主许鸿芳睡觉很轻,电话一拨过去三秒他就起来接听了。
“佩瑶,谢谢你叫醒我啊!”
“鸿芳哥,这里有位重要的客人呢,你要不要现在就过来?”褒姒是看着琴姑讲电话的,她能明白她一个小脚姑娘想见他的不得已。
许鸿芳迟疑了两秒,温柔声问:“是哪一位呢?”
“你的老熟人,老街坊,琴姑。”褒姒这样说是希望琴姑安心,让她知道她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好的,我这就过来!”
琴姑做好了长期等待的准备,哪知道不到一分钟,门开,人进来就这么快。
“许少爷!”她从金帐山上下来一趟就是冒着掉脑袋风险的,她的仇家,那些别的山头的可都是心狠手辣恨她入骨的野蛮男人。
许鸿芳在这饭店套房内看到昔日街坊,这感觉又似乎真实了很多,她大眼睛里热泪滚动。
前三天在山头寨子里,那里是她不得已的安身之处,来到他眼前她就再也维持不住女土匪的武装,她显得很楚楚可怜。
“琴姑,你怎么来了?”他脸上是欣喜。
褒姒到吧台那里又去准备饼干和茶水去了,她其实很乐意做这些。琴姑还是往吧台这边防备性看了两眼,终于咬住上唇:“许少爷,我们不想当土匪了!求你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她昨天早上就想说了,一直没有赶上说的机会。
许鸿芳眼中感到意外,看她昨天腰挂双抢威风凛凛,难道当土匪不是她心里甘愿的?
“这年头,山下各村镇,还有这金水城内都很乱,有些人来路不正,背景复杂害人于无形之中的。我看,你还是在山上简单又快活!”
褒姒正在切一大块的俄国面包,动手涂上奶油,往这里瞅了一眼。
琴姑也正好瞟了她一眼,她冲她友好地笑了笑。
“那我还是先回去吧!就当我没有说。”她将垂下来肩膀上的大辫子往脖子后面一甩,起身就要离开。走到门口,她取下手里的包袱露出几包山货:“这是山上弟兄们的一点心意,我放这里了!”
许鸿芳感到她误会他了,长腿追上几步低声说:“你说的我会考虑,既然你都知道这地方了,那你下次进城就记得过来看看我!”
琴姑瞟一眼褒姒,用力地点头。
待人走远,褒姒劝他:“这一个土匪说要改邪归正,你相信吗?我反正不信,她一开口就能勒索别人三百大洋。那是什么行情?我家在城里的一个总商号经理也就一个月领那么多,还要养家糊口哩!”
***
陈家老宅,正房客厅。
陈怀仪长袍黑绸褂脸上带着宠溺:“佩瑶,咱们老陈家可就你一个闺女,你整天跟着许鸿芳也不是个长久的路子。听爸爸的话,跟着你二叔到上海去,那里有你在,不光是多了个人手。最主要是你在那里随时跟着打点场面,能有很大的效果,我们家的纸巾长期接不到那几家大外商的订单,如果你一出面跑跑业务,说不定还会赶上好机会的。”
“爸,你是想说,我比较适合去上海,而不是留在金水城孝顺你和妈妈?”褒姒俏皮一笑。
她那中年精明能干的父亲立即爽朗大笑:“孝顺?你这丫头我打从小时候起就不指望你会孝顺两个字。你是那样的人吗?”
[娘娘,原主爸爸说对了。原主,也就是你这副原身似乎生错了性别,从小就打架斗殴,恶劣又刁蛮!]